梅雨季的潮氣滲入青磚縫時，馬山鎮衛生院的墻角長出了墨綠的苔蘚。王硯擦拭著被水汽浸濕的藥柜，突然聽見走廊傳來劇烈的咳嗽聲，混著粗重的喘息。抬眼望去，建筑隊的老周扶著墻挪進來，安全帽下的臉色蠟黃如紙，工裝褲膝蓋處還沾著未干的水泥漬。

“王大夫，救救我......“老周癱坐在診床上，每說一個字都像在扯動胸腔里的破風箱，“工地趕工期淋了雨，咳嗽發燒三天，現在渾身骨頭縫都疼......“他卷起衣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紅色疹點觸目驚心。王硯指尖剛搭上脈搏，張院長已拄著拐杖快步趕來，竹杖在地面敲出急促的節奏。

“時行感冒夾濕，毒邪內侵！“老人翻開泛黃的《溫病條辨》，書頁間夾著的干枯紫蘇葉簌簌飄落，“敗毒散，解表散邪，除濕通絡。“王硯迅速抓藥，羌活、獨活在藥碾中發出沙沙聲響，柴胡與前胡的藥香混著窗外的雨霧彌漫開來。老周盯著砂鍋里翻滾的深褐色藥汁直搖頭：“這藥......能壓得住我身上的'毒'？“

三劑藥服下，老周復診時紅疹消退大半，卻仍咳嗽不止，痰白質稀。王硯在原方中加入紫菀、款冬花潤肺止咳，又叮囑他用生姜、蔥白煮水代茶。臨走時，老周從安全帽內襯里摸出皺巴巴的工資條：“王大夫，等結了工錢......“話沒說完就被王硯打斷：“先把病養好，工錢不急。“

這事很快在建筑工地傳開。接連幾日，衛生院擠滿了咳嗽、發熱、肌肉酸痛的工人。王硯發現他們大多因冒雨作業致病，癥狀相似卻體質各異：年輕力壯者高熱無汗，年老體弱者惡寒蜷臥。他以敗毒散為基礎方靈活化裁，高熱者加石膏、知母清熱，氣虛者增黃芪、黨參扶正。

一個暴雨傾盆的深夜，急診室送來位特殊的患者。養老院的陳奶奶昏迷不醒，高熱達40℃，全身布滿瘀斑。隨行的護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早上還好好的，突然就......“王硯迅速診脈，脈象浮數而重按無力，舌絳苔黃膩。“熱毒內陷，正氣欲脫！“他立即開出敗毒散加服安宮牛黃丸，又用艾條急灸百會、神闕。

守在病床前的整夜，王硯看著監護儀上起伏的曲線，想起父親講過的醫案：“外感病如攻城，祛邪需及時，扶正更關鍵。“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雨幕時，陳奶奶終于發出微弱的呻吟。吳明舉著熬好的湯藥沖進來，藥香混著安宮牛黃丸特有的香氣，在緊張的空氣里撕開一道希望的裂縫。

隨著病例增多，王硯發現敗毒散不僅能治外感時疫，還對一些慢性疾病合并感染有奇效。裁縫店的劉阿姨患有糖尿病多年，足部潰爛遲遲不愈，繼發感染后高熱寒戰。王硯在敗毒散中加入金銀花、蒲公英清熱解毒，配伍黃芪、當歸托毒生肌。半個月后，劉阿姨的傷口開始長出粉嫩的肉芽，她捧著繡著“杏林春暖“的帕子直抹淚：“以為這只腳保不住了......“

在臨床實踐中，王硯逐漸摸索出敗毒散的應用規律：春季加防風、薄荷疏散風熱，夏季增藿香、佩蘭化濕解暑，秋季添沙參、麥冬潤燥護陰。吳明根據這些經驗制作了“敗毒散隨證加減表“，貼在診室墻上供大家參考。

深秋的一個清晨，鄰縣防疫站的工作人員找上門來。“王醫生，最近流感爆發，能不能分享下治療經驗？“他們捧著筆記本，眼神里滿是期待。王硯打開厚厚的病歷檔案，展示著不同患者的治療過程：“敗毒散的精髓，在于扶正與祛邪并重。就像守城，既要抵御外敵，也要穩固民心。“

送走防疫站的客人，王硯望著藥圃里新栽的羌活苗，在晨風中輕輕搖曳。手機突然震動，是老周發來的視頻：工地上，戴著安全帽的工人們排著隊喝藥湯，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視頻背景音里，老周的大嗓門格外清晰：“王大夫說了，這叫'治未病'！“

暮色漸濃時，王硯坐在診桌前整理醫案。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敲打著窗欞。他翻開新的病歷本，寫道：“敗毒散的每一味藥，都是守護健康的戰士。在祛邪與扶正的攻防戰中，醫者既是排兵布陣的將領，也是傳遞希望的信使。當草藥的力量融入血脈，生命自會綻放出頑強的光芒。“

此時，煎藥室里新的敗毒散湯藥正在沸騰，藥香混著雨水的氣息，飄向小鎮的每一個角落，為那些被病痛困擾的靈魂，帶去治愈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