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陸毅來到了羅志明家門前。

這是一棟用青石壘成的平房，比普通社員家寬敞些，但同樣簡陋。

窗戶上糊的報紙已經發黃，煙囪里飄出淡淡的炊煙。

陸毅整了整衣領，深吸一口氣“咚咚！”敲響了斑駁的木門。

“誰呀？”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露出羅志明那張嚴肅的臉。

他約莫四十出頭，方正的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此刻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干部服，領口別著一支鋼筆，手里還拿著一本翻開的《紅旗》雜志。

“你是？陸天魚的兒子？你來這干嘛？”

羅志明的聲音低沉而警惕。

陸毅微微躬身：“羅社長，很抱歉這么晚打擾您，有點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事情？”

羅志明瞇起眼睛打量著他，目光在他腰間的兔子和白布停留了片刻。

晚上送禮還挺懂！

不過送這么大一只兔子，應該是比較棘手的事吧，如果太棘手我可能會不幫……

“咳咳！”

屋內又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羅志明的表情松動了幾分。

還是先看看吧！

“進來吧。”

他側身讓開一條路，同時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確認沒人注意后才關上門。

屋內。

煤油燈芯跳動著豆大的火苗，光線比較昏暗。

正對門的墻上掛著“先進工作者“獎狀，下方樟木箱上擺著掉漆的搪瓷缸。

中間擺放著一張桌子和4個凳子。

左側土炕上蜷縮著個瘦小的身影，羅母裹著打補丁的藍布棉被。

每咳一聲，佝僂的身子就劇烈顫抖，炕頭小桌上堆著藥罐。

“坐。”

羅志明指了指凳子，陸毅順勢而坐。

“說吧，什么事。”

羅志明坐到他的對面。

“也沒什么重要的事，就是今天去公社借東西，卡在最后的流程，希望您能幫個忙。”

陸毅娓娓道來，邊說邊觀察羅志明。

羅志明聞言立馬明白了，他眉頭微挑暗道。

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呢？

沒想到是一件小事。

“你這事情，怕是有點棘手啊。”

（忙可以幫，但要拿出一件像樣的東西。）

羅志明瞇了瞇眼，一副凝重的模樣。

“感謝羅社長幫忙，您真是為國為民的好干部啊，跟某些登記處的干部，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請您收下。”

陸毅聞言明白了其中的含義，先拍了一聲馬屁，然后順勢把兔子放到了桌面上。

“嗯？你這是做什么？”

“我一向清正廉潔，是不收這些東西的。”

（我媽在一旁，快點給個合適的理由。）

羅志明站起身擺手拒絕。

“羅社長事情這么棘手，您還是收下吧。”

“您不收的話，我回去寢食難安啊！”

陸毅也跟著站起身將兔子遞去。

他有求于人，那自然是得把戲演完。

“不收不收！”

羅志明假意推脫。

“羅社長收下吧。”

二人假意一番拉扯。

“咳！”

“兒啊，你幫人家這么棘手的事，還是收下吧。”

這時炕上的羅母支起身子沙啞著嗓子道。

“是啊，羅社長你就收下吧。”

陸毅也在一旁勸道。

“這……好吧，那我就收下了。”

羅志明滿臉“無奈”收下，同時在心中夸贊陸毅。

這小伙子確實是個人才！

不管是馬屁還是拉扯都做到了極致！

這樣的人才不留在身邊，將是一大損失！

“不過我也不白收。”

羅志明轉身走向樟木箱，從底層抽出一兩張印著紅頭的公文紙。

他擰開鋼筆，在紙上刷刷寫下幾行字，又從抽屜里取出公章，哈了口氣，鄭重地蓋在紙上。

“這是我的公批文，以后你拿東西不用去會計那里了，跟我說一聲就行。”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多謝，羅社長！”

“我也不能白要……”

陸毅將紙條小心折好塞進內兜，又從腰間解下那個白布：“這里面是一點兔肝兔臟，能補血補鐵，對老太太身體較好……”

“這……”

羅志文微微一愣，隨即露出了一抹笑意收下了：

“小陸啊，你有心了。”

他在心中暗暗點頭。

這小子確實是個人才！

以前他怎么沒發現呢？

雖說這點東西比不上藥材，但態度是心的面具。

在這個人人吃不飽的年代陸毅又是送肉，又是肝臟足以證明他的心意了。

“不用，這是我應該做的。”

“羅舍長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陸毅見時候不早了，正欲起身回去。

“小陸啊，你要不在我這留宿一晚？”

羅志明眉頭微皺攔住了他。

“不用了，家里父親和弟弟還等著。”

“唉，行吧。”

羅志明見陸毅去意已絕便不再阻攔，轉身從門后取出一支松明火把。

又從抽屜里摸出半盒火柴一并塞到陸毅手里：

“拿著這松脂浸過的，能燒兩個時辰，最近山里有狼群出沒，有火光它們不敢靠近。”

“路上注意安全！”

“多謝。”

陸毅接過火把。

羅志明親自推開院門，寒風卷著雪花撲面來，他替陸毅緊了緊衣領，突然壓低聲音：

“明天王富貴那邊，我會處理你放心好了。”

羅志明意味深長地拍了拍陸毅的肩膀。

“嗯。”

陸毅會意點頭，舉著火把踏入風雪中，身影漸漸消失，羅志明站在門口嘴角微微上揚。

………

第2天清晨。

陸毅一大早就來到了公社。

登記處內。

鐵爐里的柴火剛燒旺，發出“噼啪“的聲響。

“呼~”

王富貴捧著搪瓷缸，吹開浮在上面的茶沫，愜意地啜了一口熱茶。

“噠噠~”

“嗯？”

王富貴一抬頭看見陸毅站在門口，臉上露出一抹戲謔：

“喲！怎么又來了？”

“是來求我的，還是……”

“讓我恭敬把東西遞到你面前？”

陸毅不慌不忙地走進來：“你猜？”

王富貴臉色一沉，正要發作，卻見陸毅從懷里掏出一張紙：

“恭敬的拿東西吧，這是社長的公批文。”

“啪！”

王富貴看都沒看，一巴掌將紙張拍落在地：“糊弄誰呢？你覺得我會信？”

王富貴冷冷一笑。

他是不太相信，有人能一天內就拿到批文，哪怕是他叔叔王海文也要等上一周。

陸毅見此嘴角微微上揚：

“我勸你還是把它撿起來吧，一會兒社長來到這兒……”

“呵！社長日理萬機！”

“有空來這兒？”

王富貴猙笑著起身用鞋底碾了碾。

陸毅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你確定不看一下嗎？”

“我看個屁！”

“這要是社長的公批文，我當場把它吃了……”

王富貴本想再說，但看到陸毅滿臉淡定，頓時一愣，一種不好的預感不上心頭。

他吞了吞口水緩緩抬起腳，看到紙張上鮮紅的蓋章時，當即嚇了一跳。

“這……”

他趕緊彎腰撿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恭敬地遞到陸毅面前。

這小子到底使了什么本事？這才過去一夜就拿到了公批文！

王富貴暗道。

“呵！”

陸毅沒有接，自顧自坐到他的位置上，翹起二郎腿：

“你剛才說什么？是真的就當場吃？”

“那你現在就吃吧！”

“陸毅你……”

“不要以為有個公批文就能為所欲為！”

王富貴滿是憋屈，臉色漲成了豬肝色指著陸毅。

“ Sorry，有公批文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你不吃也行，哪只腳踩的呢？我們就砍哪只腳！”

“左腳踩我們就砍左腳，右腳踩我們就砍右腳！”

陸毅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并指了指王富貴的腿。

“砰！”

“陸毅，你別太過分了！”

“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你這般胡攪蠻纏，信不信我不給你東西！”

王富貴臉色瞬間漲紅猛拍桌面。

“哦？你敢不給？”

陸毅眉頭微挑上下打量。

“我就敢！”

“我告訴你！再惹我不管是誰！”

“哪怕是社長，我也照打不誤！”

王富貴咬牙切齒，唾沫星子噴在桌面上。

“呵呵！”

“王會計，你真是好大的權力啊……”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厚重的聲音，王富貴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瞬間冷汗直流，他戰戰兢兢的轉過頭。

發現羅志明正一臉嚴肅站在門口，手上還拿著一沓文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