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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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來自BJ的信是農業部外事司發來的，內容簡明扼要：因工作需要，李明陽被調往農業部下屬的中國農業機械進出口總公司，擔任歐洲部副總經理，負責中國與歐洲國家的農機技術引進和貿易工作，請即日起做好交接準備，一個月內赴京報到。

看到這個任命，李明陽心情復雜。一方面，這無疑是一次提拔和認可，從地方調至中央部委下屬單位，級別和影響力都將大幅提升；另一方面，他在上海的工作才剛剛步入正軌，與克拉斯公司的合作還需要他的持續跟進，貿然離開會給項目帶來不小的影響。

更重要的是，作為上海人，李明陽已經習慣了這座城市的開放氛圍和活力。相比之下，BJ更多的是政治和行政中心，工作環境和節奏都會有很大不同。此外，父母也已經從老家搬到上海與他同住，若他調往BJ，家人安排也是個問題。

但作為一名黨員干部，服從組織安排是基本原則。經過一番思考，李明陽決定接受這一任命，同時努力做好工作交接，確保上海農機技術創新中心的工作不受影響。

第二天一早，李明陽向SH市外經委和市農機局的領導匯報了調令情況，請求支持做好交接工作。

“這是組織對你工作的肯定，也是上海培養的干部為國家做貢獻的機會。“市外經委主任王志強表示理解，“雖然我們舍不得你離開，但從大局考慮，還是應該支持你赴京任職。至于工作交接，我們會全力配合，確保創新中心工作平穩過渡。“

隨后，李明陽召集中心管理團隊開會，通報了調令，并開始進行工作交接。他提名副主任朱建國接替自己的職務。朱建國是上海本地培養的農機專家，技術過硬，管理經驗豐富，對中心的工作非常熟悉，是理想的接班人。

“朱主任，德國專家團隊的后續工作就拜托你了。“李明陽特別叮囑，“他們習慣了與我直接溝通，你要盡快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工作關系。此外，王立的改良型收割機項目也到了關鍵階段，需要重點關注。“

朱建國鄭重地點頭：“明陽，你放心，我會全力以赴，把你打下的好基礎繼續發揚光大。創新中心是上海的驕傲，也凝聚了你的心血，我們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接下來的日子，李明陽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交接中。他不僅整理了大量文件和資料，還親自帶著朱建國走訪合作伙伴和相關部門，介紹情況，建立聯系。特別是與克拉斯公司的合作，他專門給雷曼博士寫了一封長信，解釋自己的工作變動，并保證在新崗位上繼續支持雙方合作。

與此同時，他也開始為BJ之行做準備。在農業部的關系網絡中，他找到了幾位熟人，了解總公司的情況和工作環境。他得知，中國農業機械進出口總公司是農業部直屬的專業外貿企業，負責全國農機進出口業務，影響力和資源都遠超地方單位。作為歐洲部副總經理，他將參與制定中國與歐洲農機貿易和技術合作的整體戰略，統籌全國范圍內的相關項目。

“這次調動對你是個好機會。“資深外貿人士劉德隆告訴他，“總公司直接對接農業部和外經貿部，政策資源豐富，國際視野廣闊，是鍛煉和提升的好平臺。特別是現在改革開放不斷深入，對外經貿工作越來越重要，你在這個崗位上大有可為。“

除了工作準備，家庭安排也是李明陽必須考慮的重要問題。父母年事已高，習慣了上海的生活，短期內不適合跟隨他搬到BJ。經過與父母商量，他決定先獨自赴京，安頓下來后再考慮家人的問題。

“兒子，你放心去BJ工作，不用擔心我們。“父親語重心長地說，“咱們家從來就是國家需要我們去哪里，我們就去哪里。你在BJ的工作對國家有貢獻，我們做父母的支持你。“

母親則更為實際：“我和你爸在上海已經住熟了，有老朋友，有熟悉的醫院，生活很方便。你在BJ安頓好了，我們可以經常去看你，但主要還是住在上海比較好。“

就這樣，在各方面都做好安排后，李明陽告別了生活和工作了兩年多的上海，啟程前往BJ。上海農機技術創新中心的全體員工為他舉行了一個簡單而感人的歡送會，很多人流下了不舍的眼淚。

“李主任，是您把國際先進技術帶到了上海，讓我們開闊了眼界，提升了水平。“王立動情地說，“無論您走到哪里，我們都會記得您的教誨和榜樣。“

李明陽也難掩情緒：“創新中心是我們共同的心血，每一個項目，每一項成果，都凝聚著大家的智慧和汗水。離開很不舍，但我相信，在朱主任的帶領下，中心一定會越來越好，成為中國農機技術創新的一面旗幟。“

離開上海的火車上，李明陽望著窗外熟悉的城市輪廓漸漸遠去，心中涌起一絲傷感。但很快，他的思緒就轉向了即將開始的BJ之行。作為一個經歷過多次環境變化的人，他知道如何快速適應新的挑戰。而且，在首都工作，更接近決策中心，視野會更加開闊，這對他的職業發展無疑是一個新的起點。

到達BJ后，李明陽按照安排直接前往中國農業機械進出口總公司報到。總公司位于BJ東二環附近的一棟大樓內，辦公環境比上海的創新中心寬敞得多，但裝修相對簡樸，透露出老牌國企的氣息。

公司總經理趙國強親自接見了李明陽。趙總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干部，在外貿系統工作了幾十年，見多識廣，處事老練。

“小李啊，聽說你在東德和西德都去過？對東歐和西歐的農機市場都有了解？“趙總開門見山地問。

“是的，趙總。去年我代表上海農機技術創新中心訪問了東西德、匈牙利和捷克斯洛伐克，考察了當地農機產業，并與西德克拉斯公司達成了技術合作協議。“李明陽簡要匯報了歐洲之行的情況。

趙總滿意地點點頭：“很好，正是看中了你的這些經歷和能力，部里才決定調你來總公司。現在國家正在加大農業投入，農機進口和技術引進是重點工作。歐洲，特別是德國，是我們重要的合作伙伴。歐洲部過去主要做貿易，現在要轉向技術引進和合作，需要像你這樣懂技術又有國際經驗的人才來主持工作。“

李明陽明白了自己此次調動的背景和意義，鄭重地表示會盡快熟悉工作，不辜負領導的期望。

隨后，他被安排與歐洲部總經理陳志遠會面。陳志遠是位五十多歲的老外貿，英語流利，處事圓滑，在歐洲市場摸爬滾打多年，積累了豐富的人脈和經驗。

“李明陽同志，歡迎加入歐洲部。“陳志遠熱情地握手，“你的履歷很出色，特別是在上海農機技術創新中心的工作成果，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們歐洲部正需要你這樣的新鮮血液。“

接下來，陳志遠詳細介紹了歐洲部的組織結構、業務范圍和當前重點工作。歐洲部下設東歐處和西歐處，分別負責與社會主義國家和資本主義國家的業務往來。作為部門副總經理，李明陽將協助陳志遠管理全部工作，并重點負責技術引進和合作項目。

“目前，我們正在與德國、法國和意大利的農機制造商洽談幾個重大合作項目。“陳志遠說，“其中，與德國克拉斯公司的全國性合作框架協議即將啟動談判，這將是我們部門今年的頭等大事。考慮到你與克拉斯已經有了良好的合作基礎，這個項目將由你主導。“

李明陽對這一安排感到欣喜。能夠在更高層面上繼續推進與克拉斯的合作，這既是對他前期工作的認可，也是一個展示能力的好機會。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李明陽迅速融入了新的工作環境。他認真研讀了大量文件和資料，熟悉了總公司的業務流程和管理制度；拜訪了東西歐處的主要干部，了解各國市場的特點和項目進展；還參加了幾次與歐洲客戶的會談，直接感受業務開展的情況。

通過這些努力，他很快就對總公司的情況有了全面了解。與地方單位相比，總公司在資源、渠道和決策權方面都有明顯優勢，但也存在官僚主義、部門壁壘和創新動力不足等問題。特別是，由于長期從事傳統的進出口貿易，一些老同志對技術合作和創新業務不夠了解，缺乏必要的專業知識和國際視野。

針對這些情況，李明陽開始思考如何發揮自己的優勢，推動歐洲部的轉型和創新。他提出了“貿易+技術“的發展戰略，強調在做好傳統貿易的同時，要積極開展技術引進和合作，提升企業的綜合競爭力和國際影響力。

“傳統的貿易模式利潤越來越薄，競爭越來越激烈。“他在部門會議上分析道，“未來的發展方向是技術合作、合資生產和整體解決方案。我們應該利用中國市場的優勢，吸引歐洲一流企業進行深度合作，實現互利共贏。“

這一思路得到了陳志遠的大力支持。作為老一輩外貿人，陳志遠深知行業變革的必要性，但苦于缺乏專業知識和具體思路。李明陽的加入，正好彌補了這一短板。

“李明陽同志的觀點很有前瞻性。“陳志遠在會上表態，“歐洲部將全面貫徹'貿易+技術'戰略，重點培育技術合作和項目引進等新業務，為中國農業現代化做出更大貢獻。“

在李明陽的推動下，歐洲部開始了一系列創新嘗試。他組建了專門的技術團隊，負責評估和跟蹤國際先進農機技術；建立了項目管理制度，規范了技術引進的流程和標準；開展了針對技術合作的專題培訓，提升了團隊的專業素養和國際視野。

這些舉措很快顯現出成效。在短短幾個月內，歐洲部先后與德國、法國、意大利等國的多家農機制造商達成了技術合作意向，項目數量和質量都有明顯提升。特別是與克拉斯公司的全國性合作框架談判，在李明陽的主導下順利推進，各項條款基本達成一致。

“李部長，很高興再次與您合作。“克拉斯公司談判代表團團長、已經康復的雷曼博士親切地說，“您的調任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消息。有了您在總公司的支持，我們的合作將更加順利和深入。“

李明陽真誠地回應：“雷曼博士，我也很高興能在新的崗位上繼續推進我們的合作。克拉斯是我們重要的戰略伙伴，我們將全力支持雙方合作的順利開展。“

除了技術合作，李明陽還積極關注東歐國家的變化和機遇。基于他去年的考察經歷，他敏銳地觀察到東歐各國正在發生微妙變化，改革思潮日益高漲，這可能為中國帶來新的合作可能。

“東歐國家，特別是匈牙利和波蘭，正在進行經濟體制改革，引入更多市場因素。“他在一份專題報告中分析道，“這些變化既帶來挑戰，也創造了機遇。我們應該密切關注這些國家的動態，適時調整合作策略，抓住新的市場和技術機會。“

這份報告得到了趙總的高度評價，并被轉呈給農業部和外經貿部的相關領導，引起了決策層的重視。這也讓李明陽在總公司內部贏得了更多的認可和尊重。

就這樣，李明陽在BJ的工作逐漸步入正軌。雖然工作壓力大，任務重，但他享受著這種挑戰和成長。作為總公司的中層領導，他有了更大的施展空間和更廣闊的視野，能夠參與更高層面的決策和規劃，這是他在地方單位無法獲得的經歷。

然而，就在事業蒸蒸日上之際，一個意外的國際事件打破了平靜，給中國與歐洲的經貿關系帶來了新的變數，也給李明陽出了一道難題。

1989年11月9日，柏林墻倒塌。這一具有歷史轉折意義的事件震驚了世界，標志著冷戰格局的終結和歐洲政治版圖的重組。隨后，東歐各國相繼發生劇變，社會主義陣營迅速解體。與此同時，西方國家對中國實施了一系列制裁措施，中歐關系陷入低谷。

這些變化直接影響到了李明陽的工作。一方面，東歐國家劇變后，很多原有合作項目被中斷或取消，多年積累的人脈和渠道面臨斷裂；另一方面，西歐國家受政治因素影響，對華合作趨于謹慎，一些正在談判的項目被推遲或擱置。

特別是與克拉斯公司的全國性合作框架，盡管雙方技術團隊都有強烈的合作意愿，但在政治壓力下，公司管理層決定暫停推進，這讓李明陽感到十分遺憾。

“我們理解當前的困難，但希望能夠保持溝通渠道暢通。“雷曼博士在一封私人信件中寫道，“我個人相信，這種政治干擾是暫時的，真正的合作伙伴不會因一時的風浪而改變航向。待風平浪靜后，我們會繼續我們的合作。“

面對這種復雜局面，李明陽沒有氣餒。他組織團隊認真分析形勢，制定了危機應對和市場調整方案，力求在困境中尋找新的機遇和突破口。

“歐洲形勢確實發生了巨大變化，但我們不應該悲觀失望。“他在部門緊急會議上鼓勵大家，“東歐國家的變革為我們打開了新的市場，只要我們調整思路，創新方法，一樣能夠開展有效合作。至于西歐市場，我們要通過民間渠道和技術紐帶，保持聯系和合作，等待時機成熟再全面推進。“

在李明陽的帶領下，歐洲部迅速調整了工作重點和方法。對于東歐國家，他提出了“市場換技術“的新思路，利用中國市場的吸引力，爭取這些國家的先進技術和設備；對于西歐國家，他采取了“技術為本，弱化政治“的策略，通過技術人員的交流和第三方渠道，維持必要的合作關系。

這種靈活務實的做法收到了良好效果。盡管在政治冷淡期，歐洲部仍然維持了一定規模的業務，特別是與匈牙利、捷克等轉型國家的合作，反而因體制變革而出現了新的機遇。

“匈牙利現在急需外匯和出口市場，愿意以更加優惠的條件轉讓農機技術和設備。“李明陽在一次匯報中指出，“這是我們引進先進技術的好機會，建議抓緊時間，擴大合作規模。“

這一建議得到了采納，總公司迅速增加了對匈牙利的技術引進項目，取得了顯著成效。類似的成功案例還有很多，在李明陽的帶領下，歐洲部逐漸摸索出了一套適應新形勢的工作方法和策略，不僅度過了最困難的時期，還在某些領域取得了新的突破。

1990年夏天，隨著國際形勢的逐漸緩和，中歐關系開始解凍，經貿合作重新活躍起來。李明陽抓住這一有利時機，積極推動與歐洲國家的農機合作，特別是恢復了與克拉斯公司的全面談判。

“雷曼博士，感謝您在困難時期的支持和理解。“在談判重啟的首次會議上，李明陽誠摯地說，“正如您所預言的，風浪終究會過去，真正的合作伙伴不會因此而疏遠。克拉斯公司的信任和堅持，我們銘記在心。“

雷曼博士同樣感慨：“李先生，這段時間雖然艱難，但也驗證了雙方合作的真誠和韌性。我相信，經過這次考驗，我們的合作將更加牢固和深入。“

在雙方的共同努力下，合作框架協議終于在1990年底正式簽署。根據協議，克拉斯公司將向中國轉讓一系列先進農機技術，并在中國建立合資生產基地；中國則提供廣闊的市場和配套支持。這一合作被視為中歐關系正常化后的標志性項目，受到了兩國政府和業界的高度關注。

協議簽署儀式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農業部、外經貿部和德國經濟部的高級官員都出席了活動。作為項目的主要推動者，李明陽代表中方在儀式上發言，回顧了雙方合作的艱辛歷程，展望了美好的合作前景。

“這個協議的簽署，不僅是兩家企業的商業合作，更是中德兩國在新形勢下友好合作的重要見證。“他說，“我們相信，通過雙方的共同努力，這個項目將成為中歐農機合作的典范，為中國農業現代化和中歐友誼做出積極貢獻。“

儀式結束后，趙總親切地拍著李明陽的肩膀說：“小李，你做得很好！在那么困難的情況下，還能堅持推進項目，直到最后成功，這份韌性和智慧很不容易。部里已經注意到了你的表現，有意進一步重用你。“

李明陽謙虛地回應：“趙總過獎了。這是團隊的功勞，也是公司正確決策的結果。我只是做了分內的工作。“

回到家中，李明陽長舒一口氣，感到一種沉甸甸的成就感。這幾年來，從上海到BJ，從地方到中央，他親歷了中國改革開放和對外合作的風風雨雨，也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成長和歷練。特別是這次歐洲巨變和國際形勢變化的考驗，讓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國際合作的復雜性和應對挑戰的方法。

他想起了幾年前在柏林墻前與雷曼博士的對話，當時他們憧憬著墻的消失和德國的統一。如今，這一切已經成為現實，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復雜的國際格局和挑戰。在這種背景下，像他這樣的國際商務人才，肩負著更加重要的橋梁和紐帶作用，必須以更加開闊的視野和靈活的方法，推動中國與世界的合作與交流。

窗外，BJ的冬夜寂靜而深沉。李明陽站在窗前，望著遠處的燈火，思緒萬千。他不知道未來還會有什么挑戰和機遇，但他相信，只要堅持開放合作的信念，保持學習創新的精神，一定能夠在這個變革的時代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和價值，為國家的發展和進步貢獻自己的力量。

而這一切的起點，正是那個看似冒險卻充滿遠見的決定——放棄安穩的教師工作，投身于改革開放的大潮，成為一名國際商務師。這個選擇，讓他的人生軌跡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也讓他有機會親歷和參與了中國與世界重新連接的偉大進程。

商路無疆，人生亦無疆。在這個充滿變革和機遇的時代，李明陽的國際商務之旅仍將繼續，迎接更多的挑戰，創造更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