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龍號的鋼鐵甲板在腳下震動，沈墨踩著墨色游魚沖上懸梯時，掌心的青銅印突然發燙——舷梯扶手爬滿活物般的箓紋，每一道橫折豎都在吞噬月光，分明是南洋商會的“吞光箓“，專門絞殺夜游者的魂魄。
“解析。“沈墨低語，右眼突然蒙上灰霧。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那些扭曲的篆文分裂成兩團光霧：黑色霧團里翻涌著考生臨死前的恐懼，白色霧團則藏著他們對功名的渴望。他本能地抓住黑霧，掌心的“愚“字箓筒突然噴出墨汁，在扶手上寫下反向的“明“字。
箓紋發出玻璃碎裂的脆響，舷梯瞬間被月光照亮。沈墨趁機躍上甲板，迎面撞上六個機械傀儡——黃銅骨架纏著血淋淋的人發，關節處嵌著正在滴血的“兵“字箓牌，正是玄箓司的“人傀箓“改良版。
“倒吊人說過，南洋商會的傀儡靠‘血箓共鳴’驅動。“沈墨盯著傀儡心口的齒輪，那里卡著半張血肉模糊的準考證，“恐懼本源在考生的執念里......“他咬破指尖，將血滴在青銅印上，印面突然浮現出貢院考生的臉。
“你們......不想變成字嗎？“沈墨低喝，傀儡心口的準考證突然燃燒，考生臨死前的恐懼化作實質——六個傀儡同時抱住頭顱，骨架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沈墨抓住機會，青銅右手化作刻刀，精準挑斷它們后頸的“牽機箓“。
最后一個傀儡倒地時，甲板中央的艙門轟然打開。穿白大褂的西洋機械師推著蒸汽病床沖出，床板上躺著的，正是被箓紋纏滿全身的小棠。她的舌尖已被縫上銀線——隱者說過，這是防止她咬舌激活倉頡秘卷。
“愚者大人，久仰了。“機械師摘下圓框眼鏡，鏡片上蝕刻著箓文構成的齒輪，“我是南洋商會首席工程師馮·施特勞斯，負責萬箓熔爐的最后調試。“他抬手，蒸汽病床兩側升起青銅護欄，護欄上密密麻麻刻著《倉頡造字》的傳說。
沈墨注意到小棠胸前的檀木匣子碎片正在她心口融合，形成一枚跳動的箓獸核心。更危險的是，遠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熔爐所在的核心艙方向，有九根青銅柱正在刺破云層，每根柱子都刻滿了從甲骨文到楷書的“人“字演變。
“你們要把人類意識轉化為箓獸核心！“沈墨握緊青銅印，右手的紋路已蔓延至肩胛，“就為了制造能控制文字的戰爭兵器？“
施特勞斯冷笑：“戰爭兵器？不，我們要創造的是新人類——擺脫文字束縛的純粹意識體。看，熔爐已經啟動了。“他指向云層上方，鐵龍號腹部裂開巨大的空洞，露出內部如算盤般排列的青銅算珠，每顆算珠都封著活人意識。
沈墨突然感覺頭痛欲裂，灰霧空間里的古卷殘頁自動展開：“倉頡秘卷的真相，是初代愚者用自己的脊柱刻下的禁忌——人類因文字而獲得智慧，也因文字陷入牢籠。“
“抓住他！“施特勞斯按下腰間的箓紋按鈕，甲板四周升起十二面青銅鏡，鏡面上流動的正是李長庚的火箓。沈墨本能地解析鏡像，卻發現每面鏡子都封印著他在貢院的記憶——那些被文字吞噬的考生，正透過鏡面伸出箓紋手臂。
“恐懼具現化......“沈墨想起隱者的話，突然福至心靈。他不再對抗鏡像，反而將自己的恐懼注入青銅印：“你們想讓我愧疚？那就看看誰的恐懼更強大！“
貢院考生的臉在鏡中浮現，他們臨死前的不甘化作實質墨浪，竟將十二面火鏡震碎。施特勞斯驚惶后退，沈墨趁機沖向蒸汽病床，卻被一道青銅柵欄擋住——柵欄上刻著完整的《千字文》，每個字都在噴吐毒霧。
“沒用的，這是用玄箓司三十八位箓師的脊髓液浸泡的‘萬文牢’。“李長庚的聲音從核心艙傳來，青銅面具下露出半張箓紋覆蓋的臉，“沈墨，你父親當年也困在這樣的牢籠里，直到他同意把自己的意識放進熔爐......“
沈墨渾身血液仿佛結冰。他終于看清李長庚胸前的北斗箓筒，最中央那枚刻著“貪狼“的筒身，竟嵌著半塊熟悉的青銅——正是父親遺留的《太玄箓》殘卷邊角。
“你殺了我父親！“沈墨的吼聲驚飛江面上的夜鴉，右手的青銅紋路突然暴漲，竟在空氣中凝成毛筆形態，“他根本不是私習禁箓，是發現了你們要制造箓獸軍團的陰謀！“
李長庚冷笑：“不然你以為玄箓司為何耗費三十年研究蒸汽箓法？大清的鐵騎再強，也抵不過能讓城墻文字崩塌的箓獸。可惜你父親太天真，以為毀掉熔爐就能阻止......“他指向正在運轉的萬箓熔爐，“看到那些算珠了嗎？每一顆都是三品以上官員的意識，他們自愿變成箓獸核心，只為讓大清擁有支配文字的權柄。“
小棠突然發出非人的低吟，她心口的箓獸核心裂開，露出里面蜷縮的人影——正是沈墨記憶中的父親。沈墨感覺有什么東西在靈魂深處斷裂，青銅紋路終于爬上咽喉，說話時帶著金屬碰撞的回響：“解析......給我解析熔爐的控制符箓！“
灰霧在眼中翻涌，沈墨“看“見熔爐中央懸浮著九枚巨箓，分別是“天、地、人、鬼、神、妖、魔、佛、愚“。當他的視線落在“愚“字箓上時，古卷殘頁的內容突然清晰：“愚者之箓，既是鑰匙，也是鎖。“
“原來如此......“沈墨笑了，笑聲里帶著血沫，“你們需要愚者的血來啟動倉頡秘卷，所以才留著小棠的命。但你們不知道，愚者之血不僅能開鎖——“他猛地咬破舌尖，將血噴在青銅印上，“還能讓所有箓文......認主！“
甲板上所有的南洋商會符箓突然發出哀鳴，施特勞斯手中的控制儀當場爆炸。李長庚驚怒交加，甩出七道北斗箓：“找死！“七道光芒在空中拼成“殺“字，卻在即將擊中沈墨時，筆畫突然扭曲成“護“。
“怎么可能......“李長庚的面具終于裂開，露出底下半張箓獸化的臉，“你竟然能篡改我的符箓？“
沈墨一步步逼近，青銅右手已完全金屬化，指尖滴落的血珠在甲板上燒出坑洞：“因為在灰霧里，我是愚者。而你——“他指向李長庚正在崩解的身體，“不過是個被污染吞噬的可憐蟲。“
核心艙突然傳來巨響，九根青銅柱同時亮起，熔爐中央浮現出半卷燃燒的秘卷——正是倉頡秘卷。小棠的銀線繃斷，鮮血滴在秘卷上的瞬間，整個鐵龍號的文字開始崩解，“鐵龍號“三個字裂變成無數飛蟲，撲向沈墨。
“墨哥哥......“小棠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空洞的眼窩突然長出由箓紋構成的眼睛，“他們要讓所有人忘記你......“
沈墨感覺有無數雙手在撕扯他的意識，古卷殘頁上的最后一行字浮現：“解箓者終成箓獸，唯有讓所有文字都忘記你的存在，才能終止污染。“他突然明白父親當年的選擇——不是毀掉熔爐，而是成為熔爐的錨點。
“馮工程師，啟動緊急程序！“李長庚的身體已化作半團箓紋，“就算毀掉鐵龍號，也要把愚者的血融進秘卷！“
施特勞斯瘋狂地轉動閥門，熔爐發出刺耳的尖嘯。沈墨看著小棠即將被吸入熔爐，終于做出決定——他將青銅印按在自己心口，對著秘卷大喊：“吾乃愚者，掌文字之權柄，亦為污染之始！“
灰霧突然降臨鐵龍號，所有的文字在灰霧中靜止。沈墨看見父親的意識體從熔爐算珠中飄出，對他露出欣慰的微笑。下一刻，他的青銅右手插進熔爐核心，將自己的血與源初箓核融合。
“轟——“
鐵龍號腹部爆炸，沈墨抱著小棠墜入長江時，看見熔爐里飛出九只箓獸，每只都由不同時代的文字構成。而在灰霧空間，倒吊人正在擦拭古卷新出現的字跡：
“第三任愚者沈墨，以身為鎖，重封倉頡秘卷。“
江水中，沈墨的意識逐漸模糊。他感覺小棠的手在摸他的臉，原本空洞的眼窩現在盛滿灰霧，而她嘴里念著的，正是父親臨終前的那句話：“墨兒，下次在灰霧相見時，記得問隱者......初代愚者的墓碑上，刻的到底是‘解箓’還是‘結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