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程家的火堿生意漸入佳境。
不僅錢家的皮革作坊定期采購,附近州縣的皮貨商也慕名而來。程巖又雇了兩個幫工,日夜趕制,仍然供不應求。
這天傍晚,程巖正在記賬,程寧興沖沖地跑進來:“兄長!你看!”
她手里捧著一個精致的木匣,打開一看,里面竟是一錠錠白花花的銀子!
“這是……”
“錢家送來的分紅!”程寧興奮地說,“管家說,咱們的火堿在州府賣得很好,這是額外的謝禮!”
程巖數了數,足足二十兩!
他深吸一口氣,將銀子鄭重地收好。
這些錢,足夠買幾畝好田,或者開個小鋪子了。
火堿生意越做越大,程巖的名聲也漸漸傳開。
縣里的商人們起初只是觀望,可當一車車火堿從程家運出,換回一箱箱銅錢時,他們終于坐不住了。
這天傍晚,程巖正在后院指導工匠們調整堿液濃度,劉大壯突然急匆匆地跑來,黝黑的臉上滿是怒意。
“程哥!有人偷方子!”
程巖眉頭一皺:“怎么回事?”
劉大壯喘著粗氣,指向西墻根:“我剛才看見趙三鬼鬼祟祟地在堿桶邊轉悠,還偷偷往懷里藏東西!”
趙三是半個月前雇來的幫工,平時負責搬運草木灰,看著老實本分。
程巖眼神一冷:“人在哪?”
“被我揪住了,綁在柴房!”
程巖大步走向柴房,劉大壯緊隨其后。推開門,只見趙三被麻繩捆著,縮在墻角,臉上還帶著淤青,顯然挨了劉大壯的拳頭。
見程巖進來,趙三立刻哭嚎起來:“程少爺饒命啊!我就是好奇看看,沒想偷東西!”
程巖沒說話,伸手從他懷里摸出一張油紙,上面沾著少許堿液,還有些模糊的字跡——正是火堿配比的記錄!
“好奇?”程巖冷笑,“那這是什么?”
趙三臉色煞白,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劉大壯怒道:“這狗東西肯定是被人收買了!程哥,要不要送官?”
程巖搖搖頭,盯著趙三的眼睛:“誰指使你的?”
趙三眼神閃爍:“沒、沒人……”
“不說?”程巖轉身對劉大壯道,“去報官吧,偷竊工藝,按《唐律》該杖八十,流三千里。”
趙三頓時慌了:“別別別!我說!是、是周記皮貨的周掌柜!他給了我二兩銀子,讓我偷配方!”
周記皮貨是縣里另一家皮革商,一直和錢家不對付。
程巖早有預料,并不驚訝。他沉默片刻,突然問道:“趙三,你來我家半個月,我待你如何?”
趙三低下頭:“程少爺待人寬厚,工錢也給得多……”
“那你為何背叛?”
趙三啞口無言。
程巖長嘆一聲,對劉大壯道:“把他工錢結了,趕出去。”
劉大壯一愣:“就這么放過他?”
“一次不忠,終身不用。”程巖冷冷道,“從今往后,程家永不錄用此人。”
趙三如蒙大赦,連連磕頭:“多謝程少爺開恩!多謝程少爺開恩!”
劉大壯不情不愿地解開繩子,像拎小雞一樣把趙三扔出了大門。
當晚,程巖召集所有工匠開會。
“今日之事,想必大家都聽說了。”他環視眾人,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我程巖做事,向來賞罰分明。忠心耿耿的,我絕不虧待;吃里扒外的,也絕不輕饒。”
工匠們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
程巖繼續道:“從今日起,工序分開,每人只負責一個環節。配比由我和大壯親自掌握。”
這是現代工廠的保密措施,放在唐朝絕對超前。工匠們雖然覺得奇怪,但也不敢多問。
會后,程寧擔憂地問:“兄長,這樣會不會太嚴苛了?”
程巖搖頭:“寧兒,商場如戰場。今日若放過趙三,明日就會有張四、李五。”
程寧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劉大壯悶聲道:“程哥,要不要我去教訓周掌柜?”
“不必。”程巖冷笑,“他偷不到配方,自然會想別的辦法。我們等著就是。”
果然,三天后的清晨,周掌柜親自登門。
這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穿著綢緞長衫,滿臉堆笑,活像只笑面虎。
“程公子,久仰大名啊!”周掌柜拱手道,“今日特來拜訪,談筆生意。”
程巖不動聲色:“周掌柜請講。”
“聽說公子制的火堿極好,周某想長期采購,價錢好商量!”
程巖心中冷笑——偷不到配方,就想來買成品?
“抱歉,火堿已與錢家簽了獨家契約。”
周掌柜笑容一僵,隨即又堆起笑臉:“契約可以改嘛!錢家出多少,我加三成!”
程巖搖頭:“做生意,誠信為本。”
周掌柜臉色漸漸陰沉:“程公子,年輕人別太固執。這縣里的生意,可不是錢家說了算。”
話中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程巖絲毫不懼,淡淡道:“周掌柜若無他事,恕不遠送。”
周掌柜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劉大壯從后堂轉出,怒道:“這老東西,還敢威脅人!”
程巖瞇起眼睛:“看來,得給錢伯父提個醒了。”
錢萬財聽完程巖的匯報,拍案大怒:“好個周扒皮!竟敢打我賢侄的主意!”
他沉吟片刻,道:“賢侄放心,這事我來處理。不過……”
“伯父但說無妨。”
“你那保密措施雖好,但終非長久之計。”錢萬財意味深長道,“最好的防守,是進攻。”
程巖心領神會:“伯父的意思是……”
“開個作坊,規模化生產。”錢萬財笑道,“我出地出錢,你出技術,利潤三七分,你七我三。”
程巖眼前一亮——這正是他想要的!
“多謝伯父提攜!”
錢萬財擺擺手:“自家人不說兩家話。不過……”
他壓低聲音:“周家背后有縣丞撐腰,咱們得速戰速決,先把生米煮成熟飯。”
程巖鄭重點頭。
一個月后,程氏火堿作坊正式掛牌。
高大的磚房,整齊的堿池,二十名工匠分工明確,產量翻了十倍不止。
開業當天,錢萬財請來了縣令剪彩,周掌柜站在人群中,臉色鐵青。
當晚慶功宴上,程巖舉杯敬劉大壯:“這次多虧了你。”
劉大壯憨厚地笑笑:“俺就是看不得那些吃里扒外的狗東西!”
程巖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程寧端著新釀的果酒,小臉微紅:“兄長,咱們的日子,真的越來越好了。”
程巖望向窗外的明月,心中感慨萬千。
程氏火堿作坊開業不過半月,訂單便如雪片般飛來。
清晨,程巖站在作坊門口,望著院子里堆滿的成品火堿,嘴角微微上揚。二十名工匠各司其職,有的在熬煮堿液,有的在過濾雜質,有的在裝桶封口,整個作坊井然有序,一派繁忙景象。
“程哥,這是今早剛送來的訂單。”劉大壯快步走來,手里捧著一疊竹簡,“錢家要五十桶,州府的王掌柜要三十桶,還有隔壁縣的李員外派人來問,能不能長期供貨……”
程巖接過竹簡,粗略掃了一眼,笑道:“看來咱們得再招些人手了。”
劉大壯撓撓頭:“可這方子……”
“放心,關鍵步驟還是咱們自己掌握。”程巖拍拍他的肩膀,“你去村里再雇十個老實本分的,工錢比市價高兩成。”
劉大壯咧嘴一笑:“好嘞!”
正說著,程寧從后院款款走來,手里捧著一本賬冊。她如今已不再是那個怯生生的小丫頭,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襯得她亭亭玉立,眉眼間多了幾分自信。
“兄長,上個月的賬目我核對好了。”她將賬冊遞給程巖,聲音清脆,“除去工錢和材料,凈賺一百二十貫。”
一百二十貫!
這數字連程巖都有些吃驚。要知道,在貞觀年間,一斗米不過五文錢,一匹絹也不過三百文。一百二十貫,足夠買下縣里一座小宅院了!
“這么多?”劉大壯瞪大眼睛,黝黑的臉上寫滿不可思議。
程寧抿嘴一笑:“這還不算錢家幫忙銷往州府的利潤呢。”
程巖合上賬冊,心中感慨萬千。短短幾個月,程家就從家徒四壁的窘境,一躍成為縣里小有名氣的富戶。這變化,連他自己都有些恍惚。
“寧兒,明日咱們去趟錢莊,把銅錢換成銀子。”程巖沉吟道,“另外,也該給你添幾件像樣的首飾了。”
程寧臉頰微紅,小聲道:“兄長,我不缺這些……”
“傻丫頭,咱們現在有條件了,自然要過得好些。”程巖笑道,“劉嬤嬤年紀也大了,該請個丫鬟來幫忙了。”
劉大壯在一旁插嘴:“程哥,那咱們是不是也該換個大宅子了?這院子現在擠得慌。”
程巖點點頭:“是該換了。不過不急,等州府的生意穩定下來再說。”
午后,程巖獨自去了趟縣學。
自從生意上了正軌,他便時常來這里借閱典籍。一方面是為了補充這個時代的常識,另一方面,也是想從古籍中尋找一些能轉化為生產力的知識。
“程公子又來借書?”縣學的老學究捋著胡須,笑瞇瞇地問。
程巖拱手行禮:“先生,學生想借閱一些關于礦物和藥材的典籍。”
老學究點點頭,從書架上取下一卷《本草拾遺》和一本《嶺表錄異》:“這兩本或許對公子有用。”
程巖道謝,正要離開,卻聽老學究忽然道:“程公子近日風頭正盛,老朽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先生請說。”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老學究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公子年輕有為,但也要謹防小人啊。”
程巖心中一凜,鄭重行禮:“多謝先生提點。”
走出縣學,程巖的心情有些沉重。老學究的話,分明是在提醒他,有人盯上他的生意了。
會是誰呢?
周掌柜?縣丞?還是其他眼紅的商人?
正思索間,街角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讓開!快讓開!”
程巖抬頭,只見一輛馬車失控般沖來,車夫拼命拉扯韁繩,卻無濟于事。行人紛紛避讓,一個小女孩卻嚇傻了,呆呆地站在路中央。
千鈞一發之際,程巖一個箭步沖上去,抱起女孩滾到路邊。馬車擦著他的衣角呼嘯而過,狠狠撞在街角的石墩上,車軸斷裂,車輪飛了出去。
“多謝恩公!多謝恩公!”女孩的母親撲過來,連連道謝。
程巖擺擺手,正欲離開,卻聽馬車里傳來一聲痛呼。
他走近一看,只見一個華服少年從車廂里爬出來,額頭磕破了皮,鮮血直流。
少年約莫十六七歲,面容清秀,衣著華貴,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你沒事吧?”程巖伸手扶他。
少年齜牙咧嘴地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多謝兄臺相助。在下李昭,家父是州府通判。”
州府通判的兒子?
程巖心中一動,拱手道:“在下程巖。”
“程巖?”李昭眼睛一亮,“可是制火堿的程公子?”
“正是在下。”
李昭頓時熱情起來:“久仰大名!家父常說程公子的火堿解決了州府皮貨行的難題,一直想見見你呢!”
程巖謙虛道:“區區小技,不足掛齒。”
李昭卻拉住他的袖子:“程兄,我今日是偷跑出來游玩的,結果馬驚了……你能不能送我回驛站?我必有重謝!”
程巖看了看天色,點頭答應。
路上,李昭興致勃勃地問東問西,對火堿的制作工藝十分好奇。程巖撿些無關緊要的說了,心中卻暗自警惕——這少年看似天真,但畢竟是官家子弟,不可不防。
到了驛站,李昭果然取出一錠銀子相謝。程巖推辭不過,只好收下。
“程兄,過幾日家父要來縣里巡查,我一定引薦你們認識!”臨別時,李昭熱情地說。
程巖拱手道謝,心中卻五味雜陳。
通判是州府要員,若能結交,自然對生意大有裨益。但官場復雜,稍有不慎就會引火燒身。
“得找錢伯父商量一下……”他喃喃自語。
傍晚,程巖剛回到家,劉大壯就急匆匆地迎上來。
“程哥,出事了!”
“怎么了?”
“周記皮貨的人今天在集市上散播謠言,說咱們的火堿有毒,用了會爛皮子!”劉大壯氣得滿臉通紅,“好幾個老主顧都來問怎么回事。”
程巖眉頭一皺:“可有證據?”
“有個叫張二的皮匠跳出來作證,說他用了咱們的火堿,皮子全毀了。”
程巖冷笑一聲:“這張二是什么來路?”
“是周記的熟客,平時沒少拿周掌柜的好處。”
正說著,程寧也匆匆跑來:“兄長,錢家派人來傳話,說周掌柜聯合了幾家皮貨行,要抵制咱們的火堿!”
程巖沉思片刻,突然笑了:“好一招釜底抽薪。”
“程哥,咱們怎么辦?”劉大壯急得直搓手。
“別急。”程巖淡定道,“謠言止于智者。明日咱們辦個品鑒會,請全縣的皮貨商來看現場演示。”
程寧擔憂道:“可萬一有人搗亂……”
“所以得請錢伯父坐鎮。”程巖胸有成竹,“另外,準備些禮物,給老主顧們送去。”
劉大壯撓頭:“送啥?”
“肥皂。”
“肥、肥皂?”
程巖神秘一笑:“今晚我教你做個小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