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雞村的人,真的走遠了。
花轎子的頂尖兒都已望不見,四份尸體也被抬走,只有一些血跡在山風吹拂下,緩緩干涸于泥土地里,變的又暗又沉。
最先按耐不住的是三傻子,湊上前來,想要給陳圣一個大力的擁抱,被他以眼神制止。
陳圣緩慢道:
“先讓鄉親們都先回屋子去吧。”
眾人雖然不明所以,但寨主還是吩咐寨民們都回屋,閉好門窗,等到偌大寨子只有寨門口站著的幾人后,
三傻還想要來拍陳圣肩膀,卻被再度呵止。
“別!”
陳圣齜牙咧嘴。
“啊?”三傻茫然:“陳大哥,我,我犯啥子錯了蠻?”
“不是。”
陳圣深吸了一口氣,悶聲道:
“我手斷了......不對,可能是碎了。”
話音落下,他再拄不住鬼頭大刀,手一松,猛的癱軟在了地上。
方才,老鬼拋來金雞村蠻子的力道,大的嚇人,陳圣雖是將蠻子一刀兩斷,但那力道卻結結實實的受了,
兩只手臂如今軟軟的斜在地上,正肉眼可見的腫脹著。
“小陳哥!”
“陳兄弟!”
金昭烈和阿蠻趕忙來攙扶,卻被寨主制止:
“手骨碎盡了,估摸胸骨也碎了一些,莫要直接攙手。”
他走上前,手掌輕輕搭在陳圣的胸膛上,先是愣了愣,而后舒了口氣:
“胸骨的確斷了一些,還好,不太嚴重,應當沒扎進臟腑......只是,你怎么這般燙手?”
阿蠻蹲在一旁,淚眼汪汪,也伸手戳了戳陳圣皮膚,被灼燙的連忙縮回了小手,直摸耳垂。
老話說,被燙傷了就摸耳垂,可以減輕痛苦。
金昭烈和三傻子不信邪,也都戳了戳陳圣,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蹲在地上,一起摸起了耳垂。
“燙人!”三傻子齜牙咧嘴。
陳圣苦笑了一聲,沒有回答,知道是二次暴血的癥狀——體內每一滴血液都沸騰,
他懷疑,若非【斷頭不死】所帶來的強大生命力,自己恐怕該死了,腦子和臟腑都得燙熟咯!
二次暴血的‘沸騰’尚且如此,三次暴血的‘流火’呢?
該不會,體內血液當真變成流火吧?
那人體真能受的了?
也是,暴血恐怕又是門道中的術,除了自己,估摸著也沒什么人連新生都未開始,便能暴血的。
“先將他抬回屋子去。”寨主沉穩道:“問題不大,碎骨本就是新生的前奏,或許可以借此機會,開始新生。”
頓了頓,他伸手指著幾箱子聘禮:
“正好,這些東西也留下來了。”
三人手忙腳亂的將陳圣往木屋抬去,兩個抬腳,一個抬肩,動作很不協調,阿蠻和金昭烈還好,前者力道輕柔,后者則適中,
關鍵是那三傻,沒輕沒重,手一抬一捏,給陳圣疼的險些叫喚。
“三傻,輕點!”他壓低嗓子喊道。
抬著陳圣肩膀的金三沙連忙收力——收的又猛了些。
‘啪嗒!’
陳圣上半身跌在地上,兩只碎碎的手也在地上砸的結結實實。
“嘶!!”
他眼淚花差點飆出來。
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費了好大勁,三人總算圓滿的將陳圣抬回了屋中,抬上了床榻,直到這時候,陳圣身上的赤紅,才緩慢消退。
方才聽寨主說沒有大礙,三人此時也都放心,三傻沒忍住,好奇問道:
“陳大哥,你之前為啥子要叫寨民些都回屋喃?”
陳圣沉默不語,一旁的阿蠻笑的歡快:
“瓜娃子,這都不明白——小陳哥方才那么威風,自然是怕自己的慘樣子被看去的撒。”
金昭烈肯定點頭,言簡意賅:
“人前顯圣,有始有終。”
金三沙迷糊道:
“人前什么?啥意思?沒臉皮,你莫要天天拽著些聽不懂嘞話!”
床榻上的陳圣無奈,想要撫額——手臂壓根動不了。
他苦笑道:
“這還有個才為寨受傷的,你們在此玩笑,合適嗎?”
阿蠻眨眨眼睛,蹲在床邊,對著陳圣的碎手吹起了涼絲絲的氣,嬌憨道:
“俺小時候每次摔傷了,寨里的阿婆都這么吹俺,可止疼了!”
陳圣嘴角動了動,終究沒說什么。
寨主扛著那口鬼頭大刀,恰走進屋來,帶上門,他將大刀放回了箱子,并未追問這口刀的事情,而是道:
“大祭司臨走前說過,你不能被龍驛縣的人發現......此番事情鬧大,后續恐怕有麻煩。”
陳圣愣了愣,沉吟片刻:
“倒是我沖動了。”
話是這么說,出刀的時候,他早已憑四十八字咒靜了心,出刀是深思熟慮,而并非因一時的怒火。
那明晃晃的墨跡擺在眼前,又是大好機會......
可惜沒斬掉那個老鬼,對方明顯是主謀。
寨主拉來一張小板凳坐下,仔細觀察了一番陳圣的兩只手臂后,這才道:
“骨頭大概碎成了十幾份,不過還好,那些收回來的大蟒湯和白蛇膽,正好給你用來新生,新生之下,雙手很快能愈合。”
“不會留下后遺癥吧?”阿蠻緊張問道。
寨主笑了起來:
“陳小兄弟腦袋搬家,都能十幾日恢復個七七八八,碎個手骨,能有什么后遺癥?”
阿蠻放下心來,繼續吹起涼絲絲的氣。
陳圣此時忍不住問道:
“白蛇寨和金雞村,看起來關系實際上并不好?”
“嗯。”寨主點頭:“是世仇,三百年前,俺們兩家在這兩處山頭安寨結村后,就一直不對付,三百年間,寨子和金雞村血斗了不知道多少次。”
頓了頓,他看了眼憨憨的金三沙,忍不住嘆了口氣:
“本想借著這次三沙的親事,緩和一下關系的。”
金三沙低下腦袋。
擰巴著眉頭的金昭烈忽然開口:
“大祭司既然說不能叫龍驛縣發現陳兄,定是有緣由的,而且金雞村背后,有新來的蛇司安撫......”
陳圣插嘴問道:
“那位安撫,上任多久了?”
寨主思索片刻,回答道:
“一個多月前來的,不過這位新安撫倒是和以前不一樣,個把月時間,都沒到周邊作威作福,連面都不曾露過。”
一個多月?
陳圣愣住,自己之前想岔了?
還真是自個兒?
那金雞村的人,為何不認識自己?
寨主此時自言自語:
“昭烈說的也對,若事情不妙,龍驛縣的人找上來,得讓陳小兄弟去寨子外躲一躲......斷了手可不方便走。”
他又沉思片刻,拍案道:
“尋常新生方法也要三十日才能愈盡雙臂,大祭司也未歸,如此,俺便做一次主,用那十二壇子大蟒湯,去請一請保寨仙!”
金昭烈三人神色齊齊一變,三傻的臉上浮現出艷羨之色,
至于陳圣。
他有些茫然,保寨仙?
什么東西?
他下意識聯想起上輩子,東北地界的保家仙。
寨主笑道:
“俺白蛇寨的保寨仙,可叫千日新生縮為百日,陳小兄弟三天即可有尋常三十日的苦功,愈盡雙臂......只是,方法有些奇特。”
“等會兒見了保寨仙,行了那特殊的新生法子,陳小兄弟莫要驚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