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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不降

阿瓦城,皇宮大殿上。

眾多貴族正紛紛入宮,向莽白表忠心,經(jīng)過早上一戰(zhàn),吳巴倫一派勢力被莽白一掃而空,這些原本騎墻觀望貴族,聽到消息后無不大驚失色,都匆忙進宮拜見莽白。

“一群墻頭草,軟骨頭,都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莽白坐在王座上,蔑視地看著滇中匍匐的眾人,

這群貴族在緬甸根深蒂固,經(jīng)營上百年。

當初他殺兄篡位時,雄心壯志,覺得那個被自己扔進江里的大哥莽達就是個廢物,事事都被這些貴族牽制。

自己上位后,定當掃清積弊,勵精圖治,重振王權,把緬甸整個掌握在自己手里,進而吞并暹羅,建立不世功業(yè)。

沒想到,第一步就困難重重,自己發(fā)下的命令,總是被這些貴族在后面拖延、曲解,如同被層層蛛網(wǎng)纏繞,十分力氣只能使出兩分。

就連莽達嫡子、自己親侄子莽遠,那日宮邊后逃脫,阿瓦城周圍道路都被自己提前封鎖,他分明應該藏在阿瓦城內,可幾次全城大搜,卻都沒有找到蹤跡。

自己有七成把握,莽遠就是被吳巴倫藏匿,可吳家根基深厚,如果自己無憑無據(jù)就動手,那所有貴族,上上下下都會人人自危,這股勢力糾結起來,自己縱使是緬王,也要被反噬。

因此當察覺吳巴倫正暗中謀劃時,自己將計就計,反而縱容吳巴倫串聯(lián)、聚集起所有異己力量,事事按吳巴倫建言行事,讓他以為一切盡在其掌握中。

清邁守將早被自己暗中策反,他確認御林軍在清邁的偽書,促使吳巴倫下定決心在今日舉事,隨后就是御林軍回城,一舉摧毀所有叛逆。

謀殺國王,密謀舉事,這便是堂堂正正名義,清理謀逆,出師有名,不會激起群體反彈。

最妙的是,吳巴倫落在自己手里,吳家在緬南勢力盤根錯節(jié),留著此人,活人比死人好用,他要好好敲詐一番,榨取最大利益。

手握大權,把這些貴族百年積蓄弄到手,御林軍三年可擴展到五萬,屆時必能一舉蕩平暹羅!

他莽白,將成為緬甸歷史上最強之王!

想到這里,就算莽白平日陰沉,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敏素泰見此,立刻湊趣上前,“大王為何歡喜。”

莽白笑而不答,轉而問道,“明軍那邊如何,永歷還活著嗎?”

敏素泰忙道:“這邊有逃過江士兵回報,三千親衛(wèi)都被明人掃蕩,吳巴倫動手早,永歷沒有被波及到。”

莽白不在意說道:“這三千皇宮親衛(wèi)中有不少貴族子弟,關系千絲萬縷,正好借明人手清理掉。”

敏素泰又說道:“按大王吩咐,北上八莫之路,已被徹底堵死。”

莽白沉吟,“先把阿瓦城內首尾收清,你先去安排寫封詔書,現(xiàn)在就送過去,告訴明人,識趣的,便速速投降。”

。。。。。。。。。

天空被鉛灰色的云層覆蓋,壓得極低。

風停了,死寂一片,連江水的流淌聲都顯得沉悶異常。

空氣粘稠濕熱,吸進肺里帶著滯澀,汗水黏在皮膚上,怎么也擦不干。

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派往八莫方向的偵騎快馬奔回,帶來了最壞消息,通往八莫要道被一支千人大軍截斷。

顧言站在營門,心中慌亂無比。

吳巴倫手里滿打滿算八千士卒,竟能分出一半兵力來堵截明軍。

他就如此自信,能用四千人就在阿瓦城奪權?

他必然還有隱藏力量,這個老狐貍!

顧言暗罵一句,現(xiàn)在安然退往八莫的計劃成了泡影,是率軍強硬行突破封堵,還是趁吳巴倫軍力分散,奇兵突襲阿瓦城?

那座浮橋真不應該燒掉。

正當顧言苦思時,消息傳來:“阿瓦城來人了!”

大金沙江上,一艘孤零零小船正在渡江,一面孔雀王旗飄揚在船頭。

今日江邊大戰(zhàn),民船早已被躲遠,此時過江,必然是吳巴倫派來的使者。

“吳巴倫這老小子,算計夠狠!這筆賬日后一定要和他算清楚!”白鐵骨、張沖、沐天波等人都來到土臺上,看著小船靠岸。

使者打著王旗,朝營地過來。

顧言冷靜分析:“吳巴倫造反成功,但還有很多事要收尾,當務之事是收服莽白留下的兩萬御林軍,我們還有談判余地。”

“另外緬人一直以為我們背后是吳三桂,他們忌憚平西王,不會輕易翻臉,趕盡殺絕。之前爆炸還可以推說誤傷,但大軍圍殺,就難脫干系了。”

大江隔斷消息,顧言此時仍以為是吳巴倫的使節(jié)。

使節(jié)在營門外勒住馬,神情倨傲。

“奉緬甸國王莽白大王旨意!特來曉諭爾等!”

使者聲音并不高,卻在眾人心中卷起一陣風暴。

莽白贏了?吳巴倫輸了?

怎么可能,天時地利人和盡歸吳巴倫,莽白所有退路都被算盡,可最后贏家居然是莽白!

顧言站在那里,全身的血液冰涼。

他和吳巴倫,自以為是的布局,從頭到尾都只是莽白棋盤上的棋子,他們所有的努力,在對方絕對的力量和冰冷的算計面前,都成了一個笑話。

巨大的無力感和被愚弄的屈辱感將他淹沒。

自己太幼稚了,遠非莽白這種權術家的對手,他和吳巴倫,一開始就落入了圈套。

他慘然一笑,輸?shù)萌绱藦氐祝绱嘶奶啤?

“爾等聽真!阿瓦城內,今日已定,吳巴倫謀逆事敗,束手就擒,其同黨皆已伏法下獄!”

“爾等明人,受大王庇護,卻不思報恩,反而勾結叛臣,圖謀不軌,罪該萬死。然我王寬宏,念爾等乃異國之人,受人蒙蔽,特開恩典,網(wǎng)開一面。”

使者說到這里,停下話語,目光掃視營門眾人,見眾人面色震驚,臉上露出得意笑容,繼續(xù)說道:

“大王詔諭,爾等即刻交出明永歷帝朱由榔及其家眷,由我王派人押送,遣返昆明平西王處。”

“其余逆兵,全部留下,放下武器,就地投降,大王仁慈,承諾可免死,編為奴兵。否則我大軍一至,爾等皆為齏粉。”

“此乃最后通牒,降,則活!抗,則死無葬身之地!”

說完,使者傲然挺立,等待回應。

營中上下死寂一片,只有那越來越沉悶的空氣,壓在每個人的胸腔里。

顧言看了看左右,長嘆一聲,上前拱手:“請回稟莽白大王,在下........”

“我不降!”白鐵骨一步上前,拉住顧言,打斷他的話,大喝道:“只有戰(zhàn)死的大西軍,沒有投降的大西軍。”

“對!”沐天波上前,聲音不大卻堅定無比,“沐家世代忠良,豈能降于蠻夷?豈能受此奴役之辱,今日,唯有死戰(zhàn),以血明志。”

“國公爺說得對!”張沖猛地抽出腰刀,狠狠插在地上,“腦袋掉了碗大個疤!老子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當奴兵?呸!讓莽白做夢去吧”

營地的氣氛被點燃,士兵們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眼中那被絕望壓制的光芒重新燃起,帶著悲壯的熾熱。

他們沉默地看向顧言,無聲表達著同生共死的決心。

顧言正要說話,使節(jié)聲音響起:

“顧大人,不要自誤,來前莽白大王特意交代,你和吳王貴女身份特殊,大王會恭送你們出境,絕不為難!”

沐天波聞言,在旁勸道:“顧公子,走吧,此番失敗,非你之故,不用留下來和我們一起死。”

就在這時,永歷帝朱由榔在沐忠亮和幾名內侍的簇擁下,緩緩走來。

他的臉色蒼白,身體微顫,但眼神卻不再是空洞和懦弱,而是一種異樣平靜,看透生死的釋然。

他走到眾人面前,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張或蒼老、或年輕、或剛毅、或悲憤的臉。

“諸位愛卿,朕.........也不降。”他的聲音不高。

眾人皆是一震。

永歷帝深吸一口氣,“朕懦弱半生,顛沛流離,累及諸位忠臣良將,受盡屈辱艱辛,今日,退路已絕,強敵環(huán)伺,朕,不降,也不愿再逃了。”

他看向身邊的王皇后和年幼的太子。

王皇后緊緊握著太子的手,臉上帶著淚痕,卻同樣挺直了脊背,對著永歷帝微微點頭,眼神堅定。

太子緊偎母親,小臉緊繃。

永歷帝目光最終落在顧言身上,帶著感激和釋然:“顧卿心意,朕明白,但天命如此,非人力可挽,朕意已決。”

“我現(xiàn)在明白思宗最后心境,為何他不撤去南京,為何不降,寧可煤山自縊。”

“朕......就死在這異國他鄉(xiāng)吧。”

顧言看著眼前的一切:視死如歸的老將,準備以身殉國的帝后,悲壯求死的士兵,他心中最后一絲關于“穿越者”的疏離。

在這個真實而慘烈的絕境面前,都變得無比遙遠和虛無。

算了,玩不過這個賊老天,老子哪里也不去,就任性一把,死就死吧!

他深吸一口那粘稠悶熱的空氣,走到使者面前,聲音堅定清晰,“請你回去告訴莽白,大明君臣,決不投降,誓與此營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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