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過后，莽白派了十余名侍衛(wèi)“護送“使團回到營地。

說是護送，實則是監(jiān)視。

顧言心知肚明，卻也不點破，反而熱情地與那些侍衛(wèi)攀談，這些緬人是莽白專門挑選，都會說一些漢語，顧言又適時塞過去幾錠銀子，這銀彈攻勢果然犀利，不多時便與他們混熟。

“這些緬人倒也好打發(fā)。”回到營地，顧言對紅璃笑道，“幾兩銀子下去，連他們家里幾口人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紅璃聞言抬頭：“你探出什么有用消息？”

“他們口風都嚴，雖然我已經對他們家里了如指掌，但有關大局之事，他們卻只字不提。”

“這也正常，不然莽白也不會派他們過來。”

顧言一笑：“你今天和莽白所說之事，他一定會花時間先弄清愛星阿之事，才會再見我們，閑來無事，不如進城逛逛？也好看看這阿瓦城的虛實。”

見紅璃點頭，顧言會意，便走出帳外，“幾位軍爺，我們想進城逛逛，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得了銀子的侍衛(wèi)們自然滿口答應，還殷勤地表示要親自帶路。

阿瓦城的街市比早晨看到的要熱鬧些，但依然透著幾分蕭條。

主街上店鋪林立，顧言漫步其間，目光所及，不少店鋪柜臺上都擺放著一盒盒卷煙。

他隨手拿起一盒，身旁侍衛(wèi)笑道：“這是卷煙，這個月才從八莫運來的新玩意。

現(xiàn)在城里都興這個，比老式煙絲方便，味道也更醇厚，弟兄們閑時都愛抽兩口。“

顧言輕輕摩挲著手上之物，敏素泰果然是經商天才，這卷煙才投產不到半月，就被他鋪到阿瓦城，橫掃市場。

現(xiàn)代卷煙加入香料，并改善制作工業(yè)，點燃后會產生令人沉醉的綿長余韻，傳統(tǒng)煙葉根本無法相比，卷煙已成了阿瓦城最流行之物。

顧言不動聲色地點頭，目光卻被一家店鋪吸引。

他拉著紅璃進去，那商鋪經營的不是本地常見的貨物，而是幾件西洋玩意兒，小巧的玻璃鏡子、柔軟的羊毛織物，還有精致的蕾絲花邊。

“咦？”顧言驚訝地挑眉，“這里居然有西洋貨？”

看店之人是個皮膚黝黑本地人，見有貴客駐足，連忙用緬語向顧言招呼。

顧言不懂緬語，聽著恍如天書，忙招站在門口侍衛(wèi)進來，在侍衛(wèi)翻譯下，顧言這才弄明白。

原來這家店鋪店主并不是本地人，而是西洋人所開，所售東西都是從緬甸沿海之城沙廉運來的。

顧言拿起一面巴掌大的鏡子把玩，這鏡子是從威尼斯所作，威尼斯是當時歐洲著名的玻璃制造中心，所產玻璃制品行銷各地。

這鏡子雖小，卻比銅鏡清晰得多，連他下巴上剛冒出的胡茬都照得一清二楚。

“喜歡嗎？”他忽然將鏡子轉向紅璃，“送你。”

鏡中映出紅璃姣好的面容，她愣了一下，隨即別過臉去：“誰要你的東西...”話雖如此，耳根卻悄悄紅了。

顧言微笑不語，掏出銀子買下這面鏡子，塞到紅璃手中，紅璃嘴里說著不要，卻欣喜地接過，對著鏡子照個不停。

正當二人說話間，一個金發(fā)碧眼的高大男子擠了過來，用生硬的緬語對店員說了幾句，那店員立刻恭敬地行禮。

顧言眼前一亮，阿瓦城中竟然有歐洲人！他見這洋人轉身要走，他便用英語喚道：“Excuse me， sir?”

那洋人猛地轉身，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顧言：“My God! You speak English?”

“Just a little.”顧言謙虛地笑笑，隨即為紅璃介紹，“這位是約翰先生。”

紅璃也用英語向他問好，那洋人見狀更是驚訝，便拉著兩人到后院坐下，攀談起來，

顧言當年英語學的還行，還考過托福，雖然現(xiàn)代英語和十七世紀英語語法單詞上有頗多差異，但是還是能基本溝通。

而紅璃關于英語的記憶全部來自于顧言，自然也不在話下。

聊起來才得知，此人叫約翰·威爾遜，是東印度公司職員，英國在幾十年前，便在印度成立東印度公司，負責亞洲地區(qū)貿易。約翰幾年前就來印度，卻因為得罪上司，被發(fā)配到緬甸這個“鬼地方”已經兩年。

“你們是第一個能和我用母語交談的東方人！”約翰灌下一大口茶，激動地說，“上帝啊，我都快忘記倫敦的樣子了！”

通過交談，顧言了解到，沙廉（今緬甸仰光）作為重要港口，聚集了葡萄牙、荷蘭、英國、法國等多國商人。

約翰所在的東印度公司主要收購緬甸的優(yōu)質柚木、香料和茶葉，運回歐洲牟取暴利。

“最近清國開始禁海，我們的生意大受影響。”約翰抱怨道，“荷蘭人從巴達維亞運來的貨物少了一半，價格翻了三倍！”

顧言心中一動：“朝廷禁海？什么時候的事？”

“就在今年初。”約翰回憶道，“說是什么'遷界禁海'令，沿海三十里內不許住人。我們的商船現(xiàn)在只能在澳門勉強交易，但是貨物數(shù)量大受影響。”

顧言終于想起，今年清廷為了遏制臺灣鄭氏和沿海反清勢力，采納鄭成功叛將黃梧建議，推行遷界令，將江、浙、閩、粵、山東、直隸六省沿海居民內徙，要求在十五日內遷離海邊三十里，寸板不許入海，界外房屋村舍一律拆毀焚燒，制造無人居住區(qū)作為隔離帶。

堪稱史上最嚴拆遷令。

此舉可謂七傷拳，雖然嚴重傷害了鄭家貿易，斷了鄭成功財路，讓鄭成功從此再無力重建大軍，反攻江南。

但也嚴重破壞了沿海地區(qū)的經濟，漁業(yè)和海上貿易陷入停滯，大量以海為生的漁民、商人失去生計。

沿海地區(qū)農業(yè)也因居民內遷而拋荒，如廣東一省拋荒良田近千萬畝。

同時，這一政策阻礙了中國與世界經濟交流，從此，中國便逐漸落后于世界。

“這滿清皇帝固然可惡，但是這黃梧為了一己之私，獻這種毒計，不但害苦了沿海百姓，也坑了華夏幾百年，當真該千刀萬剮。”

顧言心中暗罵一句。

紅璃在旁，看見顧言臉上無意間露出憤怒之情，她輕輕碰了碰顧言的手肘，遞過一個詢問的眼神。

顧言會意，簡要地解釋了情況，紅璃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低聲道：“如此一來，不單害了鄭王爺，連沿海千萬百姓也遭了大罪，這韃子真是可惡。”

約翰見二人神色凝重，識趣地轉移了話題，熱情地介紹起歐洲的風土人情。當他提到英格蘭女士們華麗的裙裝時，顧言忽然眼睛一亮。

“紅璃，”他湊到她耳邊，神秘兮兮地說，“想不想試試洋裝？”

“什么？”紅璃一愣，隨即羞惱地瞪他，“你胡說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