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

陳南生就這樣守在何叔伯的家中，直至何嬸的體溫逐漸恢往常，才站起身來與眾人告別。

“叔伯，嬸子已暫時無礙，明日按方子再服一劑，后續(xù)補上正常的藥方，很快就能好轉(zhuǎn)。”

何叔伯感激地點頭。

小芽見陳南生要走，第一個站起身來。

“我送送你，南生哥。”

陳南生點頭說好，便和小芽一同出了屋門。

此時屋內(nèi)燭火搖曳。

何叔伯與何嬸對視一眼，多年的老夫老妻，一下子便從對方眼中看出一絲了然。

何叔伯笑著喃道：

“小芽這丫頭……”

此時夜風微涼，二人就這樣走至路口岔道。

陳南生見夜色濃深，便率先開口。

“小芽，送到這里就行了，夜路難走，你也早點回家，最近嬸子的事你不少操忙，當好好休息一下。”

小芽面對突然的關(guān)心，頓時臉頰一紅，低聲道：

“南生哥，我不累……只是今晚，辛苦你了。”

陳南生側(cè)頭看她，安慰道：

“小芽，你這是哪里的話？只要嬸子的病能好，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小芽嗯了一聲，猶豫片刻，又道：

“南生哥，明日你就要尋那野醫(yī)了，我看他膀大腰圓，滿嘴絡(luò)腮，我怕……”

“哈哈，小芽此事你不用擔心，就算他壯如青牛，我也自有辦法。”

“那就好，我相信你，南生哥！”

小芽鄭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她看著陳南生，柔聲道。

“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有什么情況，我再去找你。”

陳南生點頭，輕聲道：

“你也是，好好休息，別累壞了身子。”

小芽臉紅地用手指絞著粗衣一角，輕輕的“嗯”了一聲。

此時夜風輕拂，樹影婆娑。

少女的心事也隨著他的遠去而漸漸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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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

陳南生正在院中整理藥材，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

他緩緩抬頭，便見小芽匆匆跑來，喘息未定道：

“南生哥！我爹讓我跟你說，那、那野醫(yī)來了……而且現(xiàn)在就在村口！”

陳南生聽到這個消息，頓時眸光一沉。

他放下手中藥簍，低聲道：

“別慌，就按昨日說的照做，萬不可打草驚蛇。”

小芽用力點頭。

不多時，陳南生便帶著小芽、陳清然一同前往村口。

村口的荒廢谷廠當中，遠遠便見一群人圍作一團。

其中間站著一個身著灰褐色粗布長袍的男子。

他頭戴斗笠，神情粗獷，腰間掛滿各式小布袋，正高聲吆喝道：

“良草換神藥，緣分換安康！我行走四方多年，只為濟世救人，不取分文銀錢！只求幾味山中珍草，助我煉制神丹！”

他聲音沙啞，隨手從布袋中取出一只青瓷瓶，拔開塞子晃了晃，頓時飄出一股清冽藥香。

周圍村民紛紛露出癡迷神色，有人忍不住喊道：

“神醫(yī)，我家老母咳嗽半月了，求您賜藥！”

“神醫(yī)行行好！我家娃子發(fā)熱三天了，您給看看！”

“我這腿疾復(fù)發(fā)，劇痛難忍，全憑神醫(yī)這藥才能讓我入眠！”

面對眾人的高漲情緒，野醫(yī)捋了捋了捋絡(luò)腮胡須，故作高深道：

“藥可予，但需以至少八年生的特有草藥來換，年份種類，不可差分毫！”

眾人聞言，有的面露難色，有的卻已急不可耐地掏出布包。

“我有！我前日剛采到一株！”

“神醫(yī)，我有銀子，我有銀子來換！”

“神醫(yī)，我這茯苓根雖然只有八年，但他的根系卻不輸十年往上，求神行行好，給我一副藥吧……”

陳南生冷眼觀著眾人，然后向身旁的阿妹問道：

“清然，能看清嗎？此人可是修士？”

因為昨天血蟲的緣故，現(xiàn)在的陳南生對一切都警惕萬分。

陳清然雖然現(xiàn)在還未正式修行。

但人群當中，只要那人不刻意隱匿修為。

她沉心感應(yīng)后，很快便能在人群中識別出修士。

只見陳清然閉目凝神，而后應(yīng)道：

“阿兄，確認了，此人身上并無靈力波動，只是個尋常之人。”

陳南生聞言后微微頷首，便也收了心神，解除【御獸】對空中鳥兒的控制。

“山雀也確認了，此次是他一人前來，沒有同伙跟著。”

“那就好辦了……”

陳南生打定主意正當他擼起袖子準備行動的時候……

卻不想那野醫(yī)突然提高嗓門，對著人群繼續(xù)說道：

“諸位鄉(xiāng)親，藥效好不好，唯有人知道！幾個月前，何家嬸子寒疾復(fù)發(fā)，苦不堪言，她幾次輾轉(zhuǎn)縣里，卻都是落了個無藥可治的結(jié)局。可上天垂憐這個苦命的婦人，讓她遇到了我，現(xiàn)如今，何家嬸子吃了我的藥，眼下都能下田干活了！”

他拍著胸脯，唾星四濺，大聲言道：

“我這為民良藥，豈是尋常醫(yī)館可比？”

這野醫(yī)就在這谷場當中胡談自夸，遠處的小芽聽著，頓時氣得渾身發(fā)抖。

“怎、怎么可以這么說娘，還硬是把黑的說成白的……”

她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子沖在人群最前。

陳南生想攔，卻一下子沒有攔住。

“小芽，等等！”

此時小芽正在怒火中燒的勁頭上，哪還聽得見陳南生的勸說。

只見她憤然而前，指著野醫(yī)怒道：

“你這江湖騙子，分明是胡說！我娘吃了你的藥，如今連床都下不了！你這分明是害人的假藥！”

這野醫(yī)面對突然殺出的小芽，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藥是假的，可從療效來看，可不是她這個十六七歲孩子就能看穿的。

所以，其背后必定有個高人指點！

想到這里，野醫(yī)為了盡快脫身，便堆起假笑道：

“小姑娘，話可不能亂說。那我問你，你娘若真是越吃越重，那這幾月為何又三番五次找我換藥？”

他故作大度地擺了擺手，說道：

“罷了，不跟你這種小孩子計較，既然你信不過我，那我也不強求。窮山惡水生刁民，我看你這村子，不賣也罷！”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收拾藥囊，一副要走的模樣。

“站住！不許走！”

小芽急得去拽他袖子。

“你得把話說清楚！”

周圍村民見狀，頓時炸開了鍋。

“小芽丫頭，你這是做什么？神醫(yī)走了，我家老婆子的咳疾怎么辦？”

“就是！我看你是想獨占神藥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那醫(yī)館雜役走得近，是不是他教你這么說的？”

此言一出，人群里立刻響起附和。

“陳南生連自己妹妹的病都治不好，全靠仙師救命，他的話也能信？”

“人家神醫(yī)分文不取，他一個醫(yī)館雜役，怕不是嫉妒人家搶了生意!”

刺耳的話語如潮水般襲來。

小芽被擠在人群中央，臉色煞白。

她著急地辯解道：

“不是的！南生哥他……”

她話至一半，還未說完，便瞬間被眾人的指責淹沒。

小芽茫然地立在原地，看著周圍一個個熟悉的面孔，紛紛化成陌生的、扭曲的嘴臉。

她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聲音也越來越小……

她只是重復(fù)地呢喃著：

“不是的，南生哥不是的……”

“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