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臣（韓爌），你信嗎？

我不敢信。

陛下在玩我們？

......

兩人雖只對視一眼，卻傳遞出無盡信息。

王安見他們神色有異，當即幫腔提醒道：“太子讀書雖日淺，但學得還頗為用心，特別是孫承宗講得好，對太子決斷影響很大?！?

“既然講得好，就該賞?！?

朱常洛出言附和王安，然后又看向兩個閣臣，“你們內閣先商議，然后把結果報與太子?！?

“臣遵旨?！?

韓爌見劉一燝沒接話，便代替他應下皇帝命令。

劉一燝這會腦瓜子嗡嗡的，他在思考王安剛才那句話的含義。

孫承宗影響太子決斷？難道是他想保住熊廷弼？

這種大事，不和我們商量？無法無天！

朱常洛又道：“此事就這么定了，你們要是沒有別的事，便回去讓方閣老擬票。”

“還有的，陛下容稟?！?

劉一燝回過神，補充說道：“遼東巡撫周永春，因老母離世要回鄉守孝，朝廷需選派官員補位...”

“那你們先選，然后找太子商量。”

“是...”

看到朱常洛不耐煩擺手，劉一燝遂躬身回應不再繼續，韓爌則多問了一句：“九邊總欠餉三百萬，內帑撥一百萬支持遼東，不知其余軍鎮有沒有...”

“韓閣老且慢?！?

王安及時打斷，一臉嚴肅說道：“內帑存銀有限，哪能全拿去填窟窿？欠餉主要得靠稅收，朝廷不能老想著內帑，再說這一百萬帑金，也不是一次性給完，初步擬定一年為期，分作幾次陸續撥齊，首次最多撥付二十萬。”

“原來是這樣...”

“現在秋收已過，你們要督促各省官員，盡快把稅銀收上來，否則到了年末結算，太倉銀庫節余不足，來年列支花銷又犯難?！?

“知道了...”

......

今日這趟乾清宮之行，給兩人埋下很多疑惑。

回內閣的路上，雙方都心事重重不，直至走到文昭閣附近，劉一燝率先沒忍住，駐足與韓爌問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今日之事頗多，季晦（劉一燝）問哪一件？”

“自然是熊廷弼一事，陛下支持太子的決定，王安又說太子受了孫承宗影響，這其中定有關聯...”

“關聯肯定有，孫承宗見解獨到，能夠得到太子采納，也是他的本事?！?

韓爌捋著胡須回應，沒對孫承宗提出看法，但劉一燝卻不以為然，蹙眉對曰：“見解再獨到，也不能無視群臣彈劾，他倒是得了陛下恩典，我們這些人算什么？給他當墊腳石嗎？”

“季晦兄莫動怒，孫承宗不是這種人，不如先回內閣再說？他的獎勵要盡快確定，接替周永春的人選也得盡快，畢竟讓陛下定奪之前，我們需要先與太子商量...”

“對啊?！?

劉一燝雙手一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這所有的決定，最終是陛下拍板，而陛下還生著病，或許是王安的想法？”

韓爌輕輕搖頭，“也許就是陛下支持太子，為太子監國樹立威望，那可是真金白銀的支持...”

“不對?！?

劉一燝再次凝眉，沉聲呢喃：“這一提到內帑存銀，就不得不說陛下登基之初，孫承宗草詔‘發內帑充當邊餉’，受到方首輔質疑與阻攔，當時孫承宗據理力爭，陛下最終發了兩百萬帑銀...”

“所以呢？”

“所以太子提的要求，未必來自他內心所想，或許也是有人教他。”

“這倒有可能?！表n爌頷首：“畢竟處理別的政務，他都是優柔寡斷扭扭捏捏，唯獨熊廷弼一事特別堅定，不過在沒問清楚之前，我看先不要下定論?！?

“嗯。”

兩人在路旁聊了一會，便加快腳步趕往內閣。

片刻過后，劉一燝在內閣道出皇帝旨意，在場眾人皆愕然。

方從哲一直呢喃：“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閣老，事已至此，擬票吧?！?

劉一燝苦著臉做出提醒，隨后又看向周嘉謨，提醒道：“周永春要回鄉守孝，得盡快選人補上遼東巡撫，否則陛下又是給錢又是給權，熊廷弼身邊連個監督都沒有，屆時不得無法無天？”

“是這么個道理，可是...”

見周嘉謨欲言又止，方從哲當即說道：“這里又沒外人，有什么顧慮直接講?！?

“下官的意思，要不要先探探殿下口風？畢竟他對遼事特別看重，萬一我們選的人不符合要求，豈不是浪費時間？”

方從哲聽了直擺手，“就算是探口風，也要先列幾個人選，否則太子一句不知道，不還是浪費時間？”

“可這倉促之間，下官真想不到合適人選，還是幾位閣老拿主意?！?

“我們不是一樣？”

劉一燝冷冷一笑，突然意味深長說道：“不如先問問孫承宗？”

此言一出，內閣之中，鴉雀無聲。

就在這時候，兵部侍郎袁應泰，起身拱手自薦：“下官不才，愿拋磚引玉?！?

“大來！”（袁應泰，字大來）

劉一燝語氣沉重，不希望他再去出丑。

袁應泰卻堅定回道：“周永春因調度糧草、兵馬有方，在薩爾滸戰后晉升留任，下官也曾給與熊廷弼后勤支持，自認可以勝任此職?！?

“既然袁侍郎請纓，那明日就把他報與太子，另外關于孫承宗的賞賜，是不是吏部先拿個意見出來？”

方從哲話音剛落，周嘉謨連連擺手。

“陛下沒有言明，吏部怎好拿意見？孫承宗去年才升官，總不能又要升官吧？”

“這...”

“首輔?！?

韓爌接話打斷，一本正經說道：“周尚書所言有理，賞賜一說太寬泛了，究竟是賜物還是賜官，不如也問問太子？”

“好吧...”

方從哲嘆了口氣，心說大家居然適應了問太子，看來太子監國已成定局。

只不過，太祖、成祖敢讓太子監國，那是他們自身的能力比較強，現在的陛下能是有為之主？

眾人就其余問題，又在內閣閑聊了一會，黃嘉善借故先行離開，袁應泰也緊隨其后。

周嘉謨臨走之前，給劉一燝暗使眼色。

劉一燝尾隨而出，果然看到周嘉謨在等，遂上前問道：“明卿引我出見，可有要事？”

“適才議事，閣老似對孫承宗有意見，故有話相告...”

“群臣皆在彈劾，獨他慧眼識人？事前不請示，事后不匯報，老夫還不能生氣？”

“閣老息怒?！?

周嘉謨揮手止住，左右顧盼之后才上前一步，壓低聲音提醒：

“前日我們議完事，方首輔曾給幾位講官調課，讓孫承宗做了當天晚課獨講，您說這中間有沒有故事？”

“竟有此事？”

劉一燝雙目圓睜，隨即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這老家伙還敢作妖？當現在是先帝時期？

等著吧！

在內閣擬票的方從哲，突然打了個噴嚏，“阿嚏...”

“閣老著涼了？”

“沒有吧？”

方從哲揉了揉鼻子，感覺脊背莫名有點發涼。

韓爌關切提醒：“天氣轉涼，注意身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