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殺氣漸消,只余下血腥味與枝葉的瑟索。孔武驚魂稍定,再次對蕭辰深深一揖:“蕭小兄弟,今日若非你仗義出手,孔某不但性命不保,太子所托的密函也定落入奸人之手,后果不堪設想!”他望向蕭辰的眼神中,充滿了感激與敬佩。眼前這少年,年紀輕輕,卻有如此身手和膽魄,實屬難得。
蕭辰扶住他:“孔先生不必多禮,路見不平,自當相助。只是這磐石塢行事如此狠毒,你們此行恐怕還會遇到危險。”
孔武面色凝重地點點頭:“小兄弟所言極是。磐石塢爪牙遍布,手段層出不窮。唉,只因當今太子仁厚,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他們便欲除之而后快。這封密函事關重大,是太子殿下委托在下,務必親手交予隱居于華山的種放先生的弟子,‘疾風劍’陸清遠,請他聯絡關中豪杰,以備不時之需。”
“種放先生?”蕭辰聞言,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道,“莫非是與晚輩的師伯張無夢道長份屬同門,皆為華山陳摶老祖座下的那位種放前輩?”他記得師父墨淵曾隱晦提及過,張無夢道長是他的一位故人師兄,而種放先生則是張師伯的師弟,同屬華山一脈,只是師父囑咐過,自己的師承來歷特殊,在外切不可輕易透露,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孔武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大喜過望:“正是!正是那位種放先生!小兄弟竟知曉此事?莫非你與張無夢道長淵源匪淺?”他上下打量著蕭辰,越發(fā)覺得此子不凡。
蕭辰沉吟片刻,想起師父的叮囑,便答道:“晚輩確與張無夢師伯相識,也曾受過他指點。若按輩分,種放先生確是晚輩的師叔。只是家?guī)煛規(guī)煵幌菜讋眨[居山林,囑咐晚輩下山歷練,莫要輕易提及他的名諱。此次我亦是奉師命前往終南山送信,途經此地。”他沒有直接點明自己與墨淵的關系,只含糊地提及了師伯張無夢,以及自己與種放的輩分關系。
孔武何等人物,聽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蕭辰有所不便,便不再追問其師承,只大喜道:“原來如此!蕭小兄弟既是張無夢道長的師侄,那與種放先生也算同門情誼了!今日得小兄弟援手,真是天助太子!失敬失敬!”
正說話間,林外呼哨聲由遠及近,數道矯健的身影迅速奔來。為首一人身材魁梧,濃眉虎目,背負長劍,正是孔武之前吹哨求援的同伴。他們見到孔武身上帶傷,地上尚有血跡,皆是面色一變。
“孔主簿!您受傷了?”為首那漢子快步上前,關切地問道,同時警惕地打量著蕭辰。
孔武擺擺手,示意自己無大礙,指著蕭辰道:“段平,這位是蕭辰小兄弟。他與張無夢道長淵源深厚,論起來,種放先生算是他的師叔。方才若非他出手,我等恐怕已遭不測。這幾位是太子府的護衛(wèi)。”孔武巧妙地避開了墨淵,只提了張無夢。
被稱作段平的漢子一聽蕭辰與張無夢、種放這等高人有淵源,又聽聞他方才的義舉,臉上的戒備之色頓時消散,抱拳道:“原來是張無夢道長的師侄,失敬了!多謝蕭兄弟援手!在下段平,太子府護衛(wèi)統領。我等循著哨音趕來,還是遲了一步,讓孔主簿受驚了。”他看向地上黑衣人遺落的兵刃,以及林中尚未散盡的殺氣,已知方才戰(zhàn)況之激烈。
蕭辰回禮道:“段統領客氣了。”
孔武簡單將方才遇襲的經過,以及蕭辰的身份說了一遍,段平等人聽得又是感激又是憤怒。“豈有此理!磐石塢這群惡賊,竟敢如此猖狂!”一名護衛(wèi)怒道。段平眉頭緊鎖:“看來我們的行蹤早已泄露。此地不宜久留,孔主簿,我們必須盡快離開,按原計劃前往華山。”
孔武點點頭,轉向蕭辰,更加誠懇地說道:“蕭小兄弟,你既與種放師叔有此淵源,又已與磐石塢結下梁子,他們行事睚眥必報,定不會善罷甘休。你若不嫌棄,不若與我等同行前往華山?彼此也好有個照應。到了華山,尋到陸清遠,他見是你這位同門師侄出手相助,定然更加信服。”
蕭辰略一思忖,他此行的目的地本是終南山,與華山方向倒也大致相同。而且,他既已出手,磐石塢的作風確實如孔武所言,恐怕會尋他麻煩。更重要的是,此事關乎朝堂儲君,若能為太子盡一份力,也算不負師父下山前“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期許。何況能順道拜訪種放師叔的弟子,也是一樁好事。
想到此處,蕭辰點頭道:“既然如此,蕭辰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能為師叔門下盡一份力,也是應當。”
孔武與段平聞言大喜。有蕭辰這位與目標人物沾親帶故、武功又高強的少年加入,他們此行的把握無疑又大了幾分。“太好了!”孔武笑道,“有蕭小兄弟相助,如虎添翼!”
段平為人沉穩(wěn),立刻安排道:“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fā)。孔主簿,您的傷勢要緊嗎?這里有些金瘡藥。”孔武接過藥,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皮外傷,不礙事。我們走小路,盡量避開大城鎮(zhèn)。”
一行人簡單收拾了一下,便立刻啟程。蕭辰與段平并肩而行,孔武則在幾名護衛(wèi)的護持下居中。路上,段平向蕭辰簡述了更多關于磐石塢的情況。此組織如同暗影中的毒蛇,不僅進行暗殺,還涉及情報刺探、挑動江湖紛爭等勾當,行事極為隱秘狠辣,尋常江湖門派輕易不敢招惹。其頭目更是神秘,人稱“磐石之主”,無人見過其真面目。
“磐石塢這次的目標明確,就是阻止太子殿下聯絡外部支持力量。”段平語氣沉重,“朝中李皇后與內侍王繼恩等人,一心想扶持已被廢黜的大皇子元佐,只因元佐精神失常,更易于他們幕后操控。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深得民心,卻因此成為他們的眼中釘。”
蕭辰默默聽著,心中對這看似太平的世道又多了一層認識。原來平靜的水面下,竟也暗藏著如此兇險的漩渦。他不禁握了握腰間的聽風劍,未來的路,恐怕不會平坦。
他們刻意避開了官道,專走崎嶇山路。雖然行程慢了許多,但安全性也大大提高。然而,磐石塢的勢力似乎無孔不入。
傍晚時分,當他們穿過一片荒僻的峽谷時,兩側山壁上突然箭如雨下!“有埋伏!保護孔主簿!”段平大喝一聲,拔出背上長劍,舞得密不透風,磕飛射來的箭矢。
其余護衛(wèi)也紛紛拔刀,將孔武護在中間。蕭辰眼神一凜,他雖未帶弓箭,但聽風九式中的“風卷殘云”施展開來,掌風到處,竟也能將射至近身的箭矢拍落。他身形展動,注意到箭矢多從左側山壁上方射來,那里似乎是敵人的主要伏擊點。
“段統領,左上方!”蕭辰喊道。
段平經驗老到,早已判斷出形勢,沉聲道:“蕭兄弟,你我二人沖上去,打掉他們的弓箭手!其余人護住孔主簿,尋找掩體!”
“好!”蕭辰應道,他只覺一股熱血在胸中涌動。這才是真正的江湖,這才是真正的歷練!
話音未落,段平已如猛虎般撲向左側山壁,他腳下踩著凸起的巖石,竟也攀登得極快。蕭辰緊隨其后,他自幼在招隱山長大,攀巖越壁也是家常便飯,身形更是輕盈。
箭雨之中,兩人一前一后,如兩道疾風,逆流而上,直撲磐石塢的伏兵!一場更為兇險的戰(zhàn)斗,已然展開。
箭矢破空之聲凄厲,自峽谷兩側山壁傾瀉而下,帶著死亡的寒意。段平與蕭辰一左一右,如壁虎游墻,借著嶙峋的巖石與稀疏的植被,身形迅捷地向上攀援。
段平久經沙場,經驗豐富,手中長劍揮舞如輪,不斷格擋開射向自己的冷箭,同時口中大喝,指揮下方的護衛(wèi):“結陣自保!尋找遮蔽!孔主簿,切勿妄動!”
蕭辰則是第一次經歷這般箭雨洗禮,初時略感緊張,但體內墨氏心法自行流轉,一股清涼之意遍布四肢百骸,讓他迅速冷靜下來。聽風九式本就講究聽風辨位,此刻耳廓微動,便能大致判斷箭矢來向與力道。他雖未拔劍,但雙掌翻飛,時而拍落箭桿,時而借力巖壁,身形飄忽不定,竟比猿猴還要靈活幾分。
左側山壁上方,磐石塢的弓箭手約有七八人,見下方兩人冒著箭雨強攻上來,也是一驚。他們本以為居高臨下,可以逸待勞,輕松解決這批護送之人,未曾想竟遇到如此硬茬。
“集中火力,先射殺那兩個爬上來的!”一名頭目模樣的黑衣人厲聲喝道。
頓時,數支箭矢改變方向,集中射向段平和蕭辰。
段平低吼一聲,腳下猛地一蹬巖壁,身體驟然拔高數尺,險險避開幾支奪命之箭,同時手中長劍脫手飛出,化作一道寒光,直取一名探身射箭的弓箭手咽喉!那弓箭手慘叫一聲,向后便倒,跌落山崖。
蕭辰亦不甘示弱,他注意到一名弓箭手正拉滿弓弦,箭頭閃爍著幽藍的光芒,顯然淬有劇毒。情急之下,蕭辰從腰間布囊中摸出一枚平日練習用的石子,灌注內力,屈指一彈!
“咻!”石子破空,后發(fā)先至,正中那弓箭手的手腕。弓箭手吃痛,弓弦一松,毒箭“嗖”地一聲射偏,釘在了旁邊的巖石上,發(fā)出“嗤嗤”的腐蝕聲。
“好俊的功夫!”段平在激戰(zhàn)中瞥見這一幕,不由暗贊一聲。
轉瞬之間,兩人已攀上山壁頂端。不等那些弓箭手反應過來,段平已如猛虎下山,長劍再次回到手中,卷起一片腥風血雨。他劍法大開大合,威猛無比,每一劍都直指要害。
蕭辰則施展“聽風九式”中的“風過林梢”,身形在數名弓箭手之間穿梭,掌風呼嘯,專攻敵人關節(jié)與穴位。他雖未下殺手,但中掌者無不手腳酸麻,兵刃脫手,暫時失去戰(zhàn)斗力。
山壁上的戰(zhàn)斗迅速進入白熱化。磐石塢的弓箭手本就不擅近戰(zhàn),又被二人打了個措手不及,陣腳大亂。
就在此時,峽谷下方也傳來了更為激烈的喊殺聲。原來,磐石塢的伏兵并非只有弓箭手,在箭雨稍歇之際,又有十余名手持利刃的黑衣殺手從峽谷兩側的隱蔽處殺出,直撲孔武等人。
“保護孔主簿!”下方護衛(wèi)們奮力抵抗,但對方人多勢眾,且招招狠辣,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死士。孔武雖有幾名護衛(wèi)拼死相護,但也險象環(huán)生。
山壁上的段平見狀,目眥欲裂:“蕭兄弟,速戰(zhàn)速決,下去支援!”
蕭辰點頭,掌力一吐,震退一名黑衣人,隨即看準下方一處緩坡,縱身躍下。他身在半空,衣袂飄飄,宛若飛鳥。
段平亦解決掉最后一名頑抗的弓箭手,將長劍插入一名黑衣殺手胸膛,隨即也飛身而下。
兩人如同天降神兵,沖入下方戰(zhàn)團。段平劍法凌厲,每一劍都帶著千鈞之力,逼得數名黑衣殺手連連后退。蕭辰則是掌出如風,身形靈動,專門攻擊那些企圖突破護衛(wèi)防線、威脅孔武的敵人。
一名黑衣殺手見孔武身邊防守出現空隙,眼中兇光一閃,手中短刀毒蛇般刺向孔武后心。“孔先生小心!”蕭辰一直留意孔武的安危,見狀大喝一聲,身形一晃,竟然后發(fā)先至,擋在孔武身前。同時,他腰間包裹著粗布的聽風劍順勢抽出,劍未出鞘,便已帶著一股凌厲的劍風橫掃而出!
“鐺!”一聲金鐵交鳴,那黑衣殺手的短刀被蕭辰連鞘帶劍格開,震得他虎口發(fā)麻,短刀險些脫手。蕭辰手腕一抖,劍鞘頂端如靈蛇出洞,點向那殺手胸前大穴。“砰!”那殺手悶哼一聲,如遭重擊,踉蹌后退,口中溢出鮮血。
這是蕭辰第一次在實戰(zhàn)中真正意義上使用聽風劍,即便劍未出鞘,其威力也遠非空手可比。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與豪情在他胸中激蕩。
有了蕭辰和段平的加入,戰(zhàn)局瞬間逆轉。磐石塢的殺手雖然兇悍,但在兩位高手的聯手夾擊之下,很快便傷亡慘重,銳氣大減。為首的一名黑衣頭目見勢不妙,眼中閃過一絲狠戾,突然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呼哨。殘余的黑衣殺手聞聲,竟不再戀戰(zhàn),虛晃一招,便如潮水般向峽谷深處退去,轉眼間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窮寇莫追!”段平喝止了想要追擊的護衛(wèi),自己也喘著粗氣,額上滲出汗珠。這一番激戰(zhàn),對他消耗亦是不小。
峽谷中,一時間只剩下兵刃落地的聲音和傷者的呻吟。太子府的護衛(wèi)亦有數人受傷,好在都非致命。孔武在眾人的護持下,臉色蒼白,但眼神依舊堅定。
蕭辰收劍入鞘,看著滿地的狼藉,以及空氣中尚未散盡的血腥味,心中感慨萬千。這便是江湖,這便是朝堂之爭的殘酷。
“多謝蕭兄弟再次相救!”孔武走上前來,對著蕭辰深深一揖。若非蕭辰反應神速,他恐怕已遭毒手。
段平也走到蕭辰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贊道:“蕭兄弟,好身手!尤其是你剛才那一劍,當真精彩!”他目光落在蕭辰腰間的聽風劍上,隱隱覺得此劍不凡。
蕭辰道:“段統領過獎了,若非你我合力,也難以如此迅速退敵。大家傷勢如何?”
一名護衛(wèi)上前稟報道:“回稟統領、孔主簿,我方有三人輕傷,一人傷勢稍重,但已包扎止血,均無性命之憂。磐石塢留下七具尸體,弓箭手折損大半。”
段平面色凝重道:“磐石塢接連失利,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此地血腥氣太重,不宜久留。我們必須盡快離開,趕往華山。”
孔武點頭同意:“不錯,只有到了華山,找到陸清遠賢侄,才能稍稍安心。”他看了一眼天色,“我們連夜趕路,爭取明日午后抵達華山地界。”
眾人簡單處理了傷口,打掃了一下戰(zhàn)場,便不敢再做停留,匆匆離開了這片充滿殺機的峽谷。
一路之上,氣氛比之前更為凝重。雖然暫時擊退了敵人,但誰也無法保證磐石塢是否還有后續(xù)的追殺。蕭辰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時刻留意著周圍的動靜。他隱隱感覺到,似乎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暗中窺視著他們。
夜色漸深,星月無光。一行人在崎嶇的山路上疾行,只有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山林中回蕩。每個人的心頭,都壓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華山,此刻成了他們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