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奔波,曉行夜宿,眾人身心俱疲。所幸,磐石塢的追兵在峽谷一役后,似乎暫時銷聲匿跡,未再出現。
次日午后,連綿起伏的群山之中,一座雄奇險峻、宛如刀削斧劈的巨峰終于出現在眾人眼前。山峰直插云霄,白云環繞其腰,蒼松翠柏點綴其間,望之令人心胸頓開,豪氣叢生。
“那便是西岳華山了!”孔武遙指巨峰,語氣中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激動。他雖有傷在身,精神卻為之一振。
段平亦是面露喜色:“總算到了。孔主簿,我們直接去陸大俠隱居的‘歸云居’?”
孔武點頭道:“不錯,‘歸云居’位于華山朝陽峰東側一處僻靜的山谷,清遠賢侄喜靜,平日里鮮少與外人往來。”
蕭辰望著巍峨的華山,心中亦是波瀾起伏。他曾聽師父墨淵和師伯張無夢都提及過華山的險峻與靈秀,這里不僅是道家圣地,更是藏龍臥虎之所。隱居于此,陸清遠想必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一行人沿著蜿蜒的山路向上,華山之險果然名不副實,多處路段僅容一人通過,旁邊便是萬丈深淵。好在眾人皆有武藝傍身,倒也不覺艱難。
約莫一個時辰后,在一處飛瀑流泉、林木蔥郁的山谷口,孔武停下了腳步,指著谷內一座被青竹環繞的院落道:“那便是‘歸云居’了。”
院落樸素雅致,青瓦白墻,幾縷炊煙裊裊升起,平添了幾分塵世的安寧。與一路上的緊張兇險相比,這里簡直如同世外桃源。
段平上前叩響了院門。
片刻后,院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名身著青色布衣,面容沉靜,眼神銳利的青年男子走了出來。他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身形挺拔如松,腰間懸著一柄古樸的長劍,雖然衣著簡樸,卻自有一股淵渟岳峙的氣度。他目光在眾人身上一掃,最后落在孔武身上,略帶訝異地開口道:“孔主簿?何事勞您大駕,竟親自來到華山?”
孔武見到青年,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上前一步道:“清遠賢侄,一言難盡啊!此番前來,實是有十萬火急之事相求!”
此人正是種放的弟子,“疾風劍”陸清遠。他為人沉穩,聞言眉頭微蹙,將眾人讓進院內,道:“孔主簿請講,諸位也請進。山居簡陋,還望勿怪。”
院內陳設簡單,卻處處透著整潔。幾竿翠竹,一方石桌,數個石凳,顯是主人清靜修行之所。
眾人落座后,孔武將太子密函之事,以及路上遭遇磐石塢截殺,幸得蕭辰仗義相助的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當他提及蕭辰與張無夢道長的淵源,并提到蕭辰稱種放為師叔時,陸清遠的目光在蕭辰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陸清遠接過孔武遞上的密函,并未立刻拆閱,而是先對蕭辰抱拳道:“原來是張無夢師伯的師侄,這位蕭兄弟,此番援手之恩,陸某代太子殿下和家師謝過了。”他的語氣雖然客氣,但蕭辰卻敏銳地感覺到一絲疏離。
蕭辰起身回禮,考慮到對方是種放師叔的弟子,自己若稱其為“陸大俠”顯得生分,而自己雖稱張無夢為師伯,但師父墨淵的輩分與張無夢同輩,自己與陸清遠實則應算同輩,便道:“陸師兄客氣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江湖人應盡之義。何況此事亦關乎種放師叔一脈。”
陸清遠聽到蕭辰稱呼自己為“師兄”,眼中光芒微不可察地一閃。他心中確有疑惑。陳摶老祖嫡傳弟子,據他所知只有師父種放與張無夢師伯二人。蕭辰自稱張無夢為師伯,又稱自己師父為師叔,這輩分聽著沒錯,但他從未聽師父或張師伯提起過還有一位姓蕭的師侄,更遑論這師侄還與自己平輩論交了。眼前這少年年紀輕輕,武功看孔武和段平的神色,似乎相當不弱,但其來歷……陸清遠素來謹慎,尤其此事關乎太子安危,更是不敢有絲毫大意。
他沉吟片刻,對孔武道:“孔主簿,密函事關重大,請容清遠看過之后再做商議。諸位遠道而來,一路辛苦,我先安排人準備些茶水飯食。”
孔武點頭道:“理當如此。”
陸清遠喚來一名負責灑掃的年輕弟子,吩咐了幾句。隨后,他轉向蕭辰,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蕭師弟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俠義心腸和高明武藝,實是難得。陸某久居華山,少與外界交流,今日得見蕭師弟這般少年俊彥,不免有些技癢。不知蕭師弟可否賞光,你我切磋幾招,權當活動筋骨?”
此言一出,孔武和段平都有些意外。他們深知陸清遠在關中武林的地位,等閑之輩根本不配他出手。此刻提出切磋,顯然是對蕭辰的武功起了好奇之心,或許也有試探之意。
蕭辰心中了然,對方這是要考校自己的斤兩了。他微微一笑,起身抱拳道:“陸師兄既有此雅興,蕭辰自當奉陪。只是晚輩學藝不精,還望陸師兄手下留情。”
陸清遠哈哈一笑:“蕭師弟過謙了。請!”說著,他率先走向院中較為開闊的空地。
孔武和段平等人也紛紛起身,將場地讓開,臉上帶著幾分期待和緊張。他們都想親眼看看,這位神秘的少年高手,與名滿關中的“疾風劍”陸清遠之間,會碰撞出怎樣的火花。
院中,陸清遠抱拳肅立,道:“蕭師弟,請!”他并未拔劍,顯然是想先試試蕭辰的拳腳功夫。
蕭辰也不客氣,同樣抱拳道:“陸師兄,請指教!”說罷,他踏前一步,墨氏心法暗自運轉,一股沉靜如淵的氣息自體內散發開來。
陸清遠眼神一凝,好精純的內力!他不敢怠慢,雙臂一展,使出了師父種放所傳的“六合八法拳”。此拳法講究內外六合,動靜八法,招式連綿不絕,暗合天地自然之理。只見他拳風呼嘯,時而如猛虎下山,剛猛霸道;時而如行云流水,柔韌綿長。
蕭辰初時不愿太過張揚,只以“聽風九式”中的掌法應對。他的掌法輕靈飄逸,看似柔弱無力,卻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陸清遠的重拳,并尋隙反擊。掌風過處,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銳利之氣,正是聽風劍意融入掌法所致。
兩人你來我往,拳掌相交,院中勁風四起,吹得竹葉簌簌作響。轉眼間已過了三十余招。孔武和段平看得是目不暇接,心中暗暗稱奇。段平自忖若是自己對上陸清遠這套拳法,恐怕二十招之內便要落敗,而蕭辰竟能與之斗個旗鼓相當,當真了得!
陸清遠越打越是心驚。他這套“六合八法拳”已練至純熟,自信在關中年輕一輩中鮮有對手,便是許多成名人物也未必能在他拳下討得好去。可眼前這少年,看年紀不過十九、二十,竟能將自己的攻勢一一化解,其掌法精妙,內力深厚,遠超同齡之人。
又斗了二十招,已過五十招之數,陸清遠竟絲毫占不到上風。他心下驚嘆這少年的武藝,暗道:“此子若非真是張師伯的弟子,便是得了奇遇的武學天才。看他掌法路數,隱有華山派的影子,卻又不盡相同,莫非是張師伯另辟蹊徑所創?”為了進一步試探,陸清遠暗中催動了“先天無極功”。此功乃華山派上乘內功,講究先天一炁,循環不息,一旦運起,拳力便會陡增數分,且后勁綿長。
霎時間,蕭辰只覺對方拳風驟然變得凝重如山,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心頭一堵,招式登時變得有些阻滯,呼吸也為之不暢。陸清遠的拳頭仿佛蘊含著千鈞之力,每一拳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好強的內功!”蕭辰心中一凜,不敢再有保留。他深吸一口氣,體內墨氏心法全力運轉,同時默默念動張無夢師伯所傳的“胎息訣”法門。這“胎息訣”乃是道家養生修性之術,亦是精妙的內功心法,能調和內息,生生不息。說來也奇,這“胎息訣”與陸清遠所使的“先天無極功”似乎系出同源,都有著調動先天之炁的奧妙。
“胎息訣”一經運起,蕭辰頓覺胸中滯澀之感大為減輕,呼吸也變得悠長平穩,周身仿佛有暖流涌動,先前被壓制的內力重新活躍起來。他的掌法依舊輕靈,但其中卻多了一份堅韌與圓融,竟漸漸適應了陸清遠的沉猛拳風。
陸清遠見蕭辰在自己催動“先天無極功”后,雖初時略顯狼狽,但很快便穩住陣腳,甚至隱隱有反擊之勢,心中更是詫異。當他察覺到蕭辰體內流轉的內息法門時,不禁面色一變,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那股氣息……分明是本門嫡傳的“胎息訣”!此訣乃是配合“先天無極功”修煉的輔助法門,亦可單獨修習,有延年益壽、固本培元之效,張師伯確是精通此道。
陸清遠猛地收拳后撤,跳出戰圈,臉上帶著一絲激動與釋然,含笑而立,對蕭辰道:“蕭師弟,你這‘胎息訣’已頗具火候,可是我張師伯所傳?”
蕭辰見他收手,也停了下來,平復了一下略有些急促的氣息,點頭道:“正是。陸師兄好眼力,晚輩這‘胎息訣’確是得自張無夢師伯指點。”
陸清遠哈哈一笑,先前的疏離與審視一掃而空,快步上前,親熱地拍了拍蕭辰的肩膀:“原來如此!我就說嘛!能將‘胎息訣’練到這般境地的,若非我華山嫡傳,還能有誰?蕭師弟,方才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蕭辰笑道:“陸師兄言重了,切磋武藝,本是尋常。能得陸師兄指點,蕭辰受益匪淺。”
兩人一番交流,之前的些許隔閡頓時煙消云散。陸清遠此刻已基本相信了蕭辰的身份,畢竟“胎息訣”這等本門核心功法,外人是絕難知曉的。而且蕭辰的武功也著實讓他佩服,如此年紀便有這般修為,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孔武和段平見狀,也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
陸清遠這才想起正事,對孔武道:“孔主簿,蕭師弟,我們進屋說話。太子密函,我需即刻拆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