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為了幫我。”柳三江的聲音柔和下來，“但你也得為自己想想，為周鶯想想。”

倉房外傳來腳步聲，老火銃拄著煙桿慢悠悠地走來。他的眼睛在暮色中閃著精明的光：“又在勸家貴呢？”

“可不是。”柳三江苦笑，“我這老五，比伺候祖宗還細心。”

老火銃掏出煙袋鍋子，慢條斯理地裝煙：“年輕人有干勁是好事。”他點燃煙絲，深吸一口，“不過也該懂得勞逸結(jié)合。”

柳家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老銃生，您說得對。”

“對了，三江。”老火銃吐出一口煙圈，“聽說你要在屯子里辦學堂？”

柳三江眼睛一亮：“是啊，現(xiàn)在雪化得差不多了，我尋思著該給屯子里蓋個教室了。”

“教室？”柳家貴停下手中的活計，“你要教書？”

“嗯。”柳三江點頭，“縣里陳書記也支持，還送了筆墨紙硯。我想著，不能讓咱們屯子的娃娃們再像我們這樣不識字了。”

老火銃眼中閃過贊許的神色：“好事啊。不過，光教娃娃們夠嗎？”

“您說得對。”柳三江正色道，“我想著，只要不耽誤生產(chǎn)，屯子里的大人也該學。”

“這......”柳家貴有些遲疑，“我們這些大老粗，還能學會認字？”

“怎么不能？”柳三江拍了拍老五的肩膀，“你看看你照料這牛，多細心。學認字也是一樣的道理，慢慢來就是了。”

老火銃點點頭：“三江說得對。這是新時代了，不識字可不行。”

夜色漸深，倉房里的談話聲依然在繼續(xù)。月光透過木板的縫隙灑進來，在地上畫出斑駁的光影。

“那就這么定了。”老火銃最后拍板，“明天我就召集人手，準備材料。”

柳三江心中一喜，但還是有些擔憂：“老銃生，材料的事......”

“你放心。”老火銃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你的心思。教室得蓋好點，這可是關系到下一代的大事。”

柳家貴也插話道：“對，我去山上幫著選木料。”

“你啊。”柳三江看著老五，“先把這牛照顧好吧。”

三人都笑了起來，笑聲在夜色中回蕩。

第二天一早，柳三江就被院子里的喧鬧聲驚醒。推開門一看，十幾個壯勞力已經(jīng)聚在院子里，有的扛著鋸子，有的背著繩索。

老火銃站在人群中間，正在分派任務：“老孫家的兩個小子去砍木料，劉麻子你帶人去采石子......”

柳三江看著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這就是山里人，一旦認定了一件事，就會全力以赴。

“三江，你過來。”老火銃招呼他，“你得給大伙畫個圖，教室要蓋成啥樣。”

柳三江連忙跑過去，在地上用樹枝畫起了草圖。其他人都圍著他，認真地聽他解釋。

“得蓋大點。”柳三江一邊畫一邊說，“最好能容下半個屯子的人。窗戶要開得大些，采光要好......”

就這樣，教室的建設工作正式開始了。山里人的效率很高，不到半個月，一間寬敞明亮的教室就拔地而起。

柳三江站在新建好的教室前，心中充滿期待。他已經(jīng)想好了教學的順序：先從簡單的字開始，讓大家能寫自己的名字，然后再慢慢往上加......

“想什么呢？”身后傳來周鶯的聲音。

柳三江轉(zhuǎn)身一看，周鶯正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嫂子，這是......”

“給你送飯來了。”周鶯把面條遞給他，“老五說你從早上就在這忙活，連飯都沒吃。”

柳三江接過面條，心中一暖。他看了看不遠處的倉房，又看看手中的面條：“老五他......”

“放心吧。”周鶯笑道，“我剛給他送過飯了。這些天他總算開竅了，知道按時回家吃飯了。”

柳三江笑了：“這就好。”

“對了。”周鶯欲言又止，“我聽說你要教大家認字......”

“嫂子也想學？”

周鶯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著，以后要是有了孩子，總得認得幾個字，好教孩子......”

“當然可以！”柳三江連忙說，“到時候你就坐第一排。”

周鶯臉一紅，轉(zhuǎn)身就走：“你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看著周鶯的背影，柳三江心中更加堅定了。這座大山里的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追求改變。而他，要做的就是為這改變推開一扇門。

夜幕降臨，山村漸漸安靜下來。柳三江坐在教室里，借著油燈的光寫著教學計劃。窗外傳來蟲鳴，偶爾還能聽到倉房那邊傳來的響動，那是柳家貴在照料他的牛。

這一刻，柳三江忽然覺得，未來的路雖然還很長，但只要一步一步走下去，總會看到希望的光。

晚上，老火銃坐在炕頭，一手摩挲著膝蓋，一手夾著那桿陪伴他多年的旱煙袋，眉頭緊鎖。

“都說老狗學不會新把戲，這識字念書的事，我看我還是算了。你們年輕人和小孩子學就好了。”他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煙霧在空氣中盤旋。

柳三江正端著茶碗，聞言手上動作一頓。他抬眼看向老火銃，只見對方眼神飄忽，顯然心里正打著退堂鼓。

“老銃生，您這話說早了。”柳三江放下茶碗，瓷器與木桌相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老火銃搖頭苦笑：“咱們這把年紀，哪還學得進去？一群老頭子坐在那，跟小孩似的認字，想想就別扭。”

“別扭什么？”柳三江往前湊了湊，“屯子里有頭有臉的長輩都去了，您這當長輩的，難道就看著？”

屋內(nèi)陷入短暫的沉默。老火銃抽著煙，眼神游移不定。柳三江也不催促，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您想啊，”過了一會，柳三江才繼續(xù)道，“要是您跟幾位叔伯輪流去聽課，哪怕隔三差五去一次，那效果能一樣嗎？這不光是學不學的事，更是給屯子里樹立榜樣。”

“這......”老火銃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煙袋，“真能行？”

“當然行！”柳三江臉上露出笑容，“您要是能寫出自己名字，誰還敢說學不會？這不就起到表率作用了。”

老火銃吐出一口煙圈，陷入沉思。屋外傳來孩子們嬉鬧的聲音，夾雜著大人們的吆喝聲，整個屯子都洋溢著生機勃勃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