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江寧縣衙門時，已是后半晌。陽光斜斜地照在衙門的紅墻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捕頭周盛從二堂出來，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的眼睛布滿血絲，顯然這案子讓他焦頭爛額。

“都給我聽著！”周盛將捕快們召集到差房，沉聲道。差房里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著他的下文。

“大人說了，這案子事關胡商，關系到我大周顏面?！敝苁⒌穆曇衾飵е唤z焦躁，“一旦傳出去，恐怕會影響到我大周與西域諸國的貿易往來?！?

“不出半日，這消息就會傳遍云州城。若破不了案，大人的臉面往哪擱？”周盛說著，重重地拍了下案桌，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跳了起來。

“從現在起，你們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賭坊、瓦子、勾欄、當鋪，都給我仔細查。一個角落都不許放過！”

差房里的氣氛越發凝重，捕快們面面相覷，都感受到了這案子的分量。

“誰要是能找到線索，大人重重有賞。如果馬馬虎虎...”周盛的目光在說到這里時，意有所指地掃向秦玄。那眼神中的恨意，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秦玄心中冷笑，這周盛終于按捺不住了。自從他查出周盛與賭坊勾結一事，這老狐貍就一直在找機會報復。這案子就是個絕佳的借口，想要把他除名，再合適不過。

其他捕快手下都有快手，每個快手又都掌握著大量街面上的消息。就算查不到線索，到時候也能說個一二三四?？伤匦兀渴窒驴湛杖缫?，連個幫閑都沒有。

到時候一問三不知，不就正好給了周盛找茬的理由？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話說得真是一點不錯?！鼻匦u頭輕笑，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要想保住這份差事，看來得想個法子了。

差房里的捕快們各自散去，都急著找自己的線人去了。腳步聲漸漸遠去，只剩下幾個值班的捕快還在打著哈欠。

韓剛在衙門口轉了好幾圈，也沒見著秦玄的影子。他和秦玄算是不錯的朋友，知道秦玄這些日子過得不容易。

“這秦大郎，這回怕是真要栽了。”韓剛嘆了口氣，眼中滿是擔憂，“也不知道他現在上哪找線索去了?！?

然而韓剛猜錯了。

秦玄出了衙門直接回家。街上行人漸少，夕陽的余暉給青石板路染上一層金色。

路過一處僻靜的巷子時，他四下張望了一番，確定無人注意，這才掏出懷中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打開。

入手沉甸甸的，果然沒錯。那破舊的麻布汗巾里，赫然是一錠金燦燦的黃金！

足足十二兩重的金元寶，泛著九成五的赤色光澤。在昏暗的巷子里都能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這么一錠黃金，能換一百三十多兩銀子。

一名年方十一二的丫鬟，才二兩銀子。十四五歲的大姑娘，也不過四到六兩。這一錠黃金，在這個時代，絕對算得上一筆巨款了。

秦玄看著手中的黃金，眉頭微皺。胡商的寶貨價值連城，如果王虎兒真是同案犯，這點分贓也太少了些。

“管他呢。”秦玄將黃金揣回懷中，心中盤算著這筆意外之財的用途，“反正這錢來路不正，就當是我的破案費用了?！?

回到家時，已是申時。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柳雨柔和小桃連忙迎上來，替他撣去身上的塵土，更換公服。她們的動作輕柔細致，生怕弄疼了他。

雖然經過昨日那一場風波，雖然還有些隔閡，但到底已將他視作一家之主。秦玄能從她們的眼神中看出關切和擔憂。

“相公定是饑腸轆轆了？”雨柔吩咐道，聲音輕柔，“小桃，快把飯菜端上來?！?

小桃麻利地擺上碗筷，又將飯菜一一端上。雖然菜色簡單，但擺盤整齊，顯然是用心準備的。

秦玄換好家常衣服，在桌邊坐下。看著桌上的飯菜，他心中一陣酸澀。

早上那屜芙蓉糕，她們愣是給他剩下了三塊。旁邊還有一碗稀粥，清得能照見人影。這是她們把米缸掃干凈，硬是掃出來的幾十粒碎米熬的。

雨柔站在一旁，臉上帶著些許尷尬的笑意。她的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似乎在為這頓簡陋的晚餐感到愧疚。

小桃也是笑盈盈地看著他，那雙明亮的眼睛里滿是期待，仿佛在等著他品嘗她們的心意。

秦玄端起那碗溫熱的稀粥，粥水清澈，能看到碗底零星的幾粒米粒。這一刻，他忽然覺得這碗粥勝過天下所有珍饈。

她們把僅有的食物都留給了他，卻從未有過半句怨言。此時此刻，她們就這樣站在他身邊，看著他用餐。

秦玄端起碗，慢條斯理地喝著粥。熱氣氤氳中，他的動作優雅而從容，仿佛在品味什么珍饈美味。

芙蓉糕的香甜在唇齒間化開，熱粥順著喉嚨滑下，暖意漸漸在胸腹間蔓延。額頭微微滲出汗珠，胃里卻是說不出的舒服。這是他這些天來吃過最安心的一頓飯。

他放下碗，想要夸贊雨柔的手藝，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許久，他只是淡淡地說了句：“在家等我?！?

說完，秦玄起身大步走出了門，留下一室的寂靜。

院子里，小桃眨巴著大眼睛，看向雨柔：“小姐，姑爺他...是高興嗎？”她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困惑。

“我也沒看明白。”雨柔搖了搖頭，目光追隨著秦玄離去的背影。

“真是奇怪，姑爺的臉上從來都沒什么表情?！毙√亦街毂г沟?，“就像一塊冰一樣。”

雨柔坐了下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面。屋內一時陷入沉默，只有庭院里傳來幾聲鳥鳴。

“你還記得昨天的事嗎？”雨柔突然開口，“姑爺教訓趙四兒的時候?！?

“怎么了？”小桃歪著頭問道。

“他下手那么重，其實是動了真怒的。”雨柔輕嘆一聲，眼神中帶著幾分思索，“只是我們看不出來罷了。姑爺這個人啊，就像一口深井，永遠都看不到底。”

“小姐你這是什么意思？”小桃似懂非懂地問道。

“這位姑爺啊，”雨柔摸了摸小桃的頭，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就像深不見底的大海，永遠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那...那他今天應該是開心的吧？”小桃期待地問道，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話音剛落，她的肚子突然發出“咕?！币宦曧懀诎察o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兩人相視一笑，氣氛頓時輕松了幾分。

“看姑爺吃得那么香，我都餓了。”小桃揉著肚子，眼睛亮晶晶的，“姑爺說讓我們等他，會不會給我們帶好吃的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