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被踹翻的大漢捂著臉爬起來，一路小跑著在前面帶路。

秦玄跟在后面，眼神不斷掃視四周。這一路走來，暗處不知道藏了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們。潮濕的墻壁上爬滿了青苔，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發霉的腐臭味。

安馬玥緊跟在秦玄身后，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佩刀上。他能感覺到那些藏在陰影中的目光，像毒蛇一般陰冷。

“大人...”安馬玥壓低聲音，想說些什么。

秦玄抬手制止了他。在這種地方，多說一句話都可能暴露自己的弱點。

“到了。”大漢指了指前面的院子，然后一溜煙跑沒了影。

一個面色陰冷的年輕人從院門口走出來，上下打量了他們幾眼。他的眼神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在每個人身上劃過。“魁首讓你們進去。”

秦玄微微點頭，帶著眾人跟了上去。

越往里走，周圍的環境就越發破敗。兩邊的棚屋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就像一個個搖搖欲墜的蜂巢。地上到處都是啃得干凈的骨頭渣子，有些還帶著新鮮的血跡。

腐爛的麻繩、破舊的籮筐堆積如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偶爾有幾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從角落里竄過，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

秦玄能感覺到，暗處的殺機越來越重。那些藏在陰影中的人影，正在慢慢向這里聚攏。他們就像一群饑餓的豺狼，等待著最佳的進攻時機。

他不動聲色地握緊了腰間的刀柄。如果對方真要動手，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狹窄的巷道，復雜的地形，都是絕佳的伏擊點。

安馬玥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這時才明白為什么秦玄要換下捕頭的公服。在這種地方，官府的衣服就是活靶子。

一陣陰風吹過，帶來了更濃重的腐臭味。陳宮燁忍不住捂住了鼻子，但很快又放下了手。在這種地方，表現出任何的不適都是致命的弱點。

帶路的年輕人在一扇破舊的木門前停下，推開門示意他們進去。

當眾人踏入房間的那一刻，都愣住了。

這哪里是賊窩該有的布置？

地上鋪著名貴的波斯地毯，花紋精美，一看就價值連城。墻上掛著幾幅字畫，筆墨淋漓，意境深遠。一爐香煙裊裊升起，整個房間雅致得像是富貴人家的書房。

床榻上躺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老者，雖然形容枯槁，但那雙眼睛卻透著不容小覷的威嚴。他的手指細長干枯，卻不停地摩挲著一串沉香木念珠，發出輕微的咔嗒聲。

在老者腳下，蹲著一個赤著上身的年輕人。他渾身布滿刀疤，正專注地修著指甲，對進來的人視若無睹。

秦玄大步走到桌前坐下，動作自然得仿佛是在自己家一般：“請問老丈如何稱呼？”

“叫我老鷹婆就行。”老者臉上堆起笑容，眼神卻冷得像冰。他的聲音沙啞中帶著一絲慵懶，就像一只老狐貍在打量著獵物。

“在下江寧縣捕頭秦玄。”秦玄環顧四周，目光在那些名貴的擺設上一一掃過，“老丈這日子過得，比皇帝還舒坦啊。”

“我家魁首就是皇帝！”那個修指甲的年輕人猛地站了起來，眼神兇狠地盯著秦玄。他的胸口劇烈起伏，像是一頭隨時會撲上來的野獸。

房間里的氣氛瞬間緊繃。安馬玥和陳宮燁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手已經按在了武器上。

秦玄連頭都沒回，聲音平靜得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大人說話，小孩子說話的時候最好閉嘴。再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不介意讓你永遠閉上眼。”

那年輕人身形一動，就要撲上來。他的動作快如閃電，顯然是個身手不凡的好手。

“怎么，秦捕頭今天是來我這里耍威風的？”老鷹婆慢悠悠地開口，手中的念珠依舊有節奏地轉動著。

秦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這種場面他再熟悉不過了。在他之前的人生中，和這種黑道大哥打交道的次數，比吃過的飯還多。

“老丈，”秦玄輕輕敲了敲桌面，發出清脆的響聲，“咱們把話說開。你是這里的魁首，連自己手下都管不住嗎？”

他朝著不遠處那位渾身布滿傷痕的青年示意了一下：“這小子一開口就要給我下馬威，是你管教不力，還是你故意的？”

陳宮燁和安馬玥聽得目瞪口呆。平日里和小販討價還價都能磨嘰半天的秦捕頭，居然敢這么和一個黑道大佬說話？

老鷹婆輕輕一笑，揮了揮手。那個年輕人立刻退到一邊，但眼中的殺意絲毫未減。

“不知秦捕頭今日來訪，有何貴干？”老鷹婆的語氣依舊慵懶，但房間里的溫度似乎又降低了幾分。

“有件事想請老丈幫忙。”秦玄的聲音依舊平靜，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周圍的壓力。

“要是我不愿意呢？”老鷹婆饒有興致地看著秦玄，就像在看一只有趣的小老鼠。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床榻，發出輕微的響聲。

秦玄也不說話，只是從懷里掏出一個精致的白瓷酒瓶。瓶身上畫著精美的山水，一看就不是凡品。

房間里的氣氛突然變得更加詭異。老鷹婆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死死盯著那個酒瓶，就連手中的念珠都停止了轉動。

那個滿身刀疤的年輕人也不由自主地看向酒瓶，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秦玄拿起桌上的酒瓶，輕輕揭開蠟封。玉雪瓷瓶上的花紋在昏暗的燈光下若隱若現，散發著一種古樸的韻味。

他動作優雅地倒了一杯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打著旋，泛起淡淡的花香。酒香四溢，在這間略顯逼仄的房間里彌漫開來。

“玉露春，大內御酒。”秦玄將酒杯輕推到老人面前，聲音溫和，“用百種名貴花朵釀制而成，每一滴都價值連城。”

這是一場談判，更是一場博弈。房間內的氣氛凝重得幾乎要將人壓垮。

老人瞇著眼睛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目光如刀，仿佛要將對方的皮肉一層層剝開。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前輩若是愿意幫這個忙，沈某感激不盡。”秦玄嘴角掛著笑意“若是不愿，那這份交情，也就到此為止了。”

話音未落，房間內的氣氛驟然緊繃。幾個打手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兵器上，隨時準備拔刀相向。

秦玄能感受到周圍幾個打手暗暗繃緊了身體，但他絲毫不慌，反而露出了更加燦爛的笑容。在江湖中摸爬滾打這么多年，秦玄深諳其中道理。有時候，瘋子比正常人更讓人忌憚。而他，就要做那個最瘋狂的人。

就在劍拔弩張之際，老人突然發出一陣沙啞的笑聲。笑聲中帶著幾分滄桑，幾分無奈，更多的是對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欣賞。

“好小子，有膽色！”老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這朋友，老夫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