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秦玄準備去衙門當值。

柳雨柔和小桃?guī)退硪鹿冢瑒幼麟m然還有些拘謹，但已經比昨晚自然多了。

秦玄快步走向縣衙，晨露沾濕了他的靴子，發(fā)出細微的水聲。天色尚早，街道上行人寥寥，遠處傳來幾聲零星的鳥鳴。

他不時抬頭看向天空，陰云密布，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這幾日連綿陰雨，今日才勉強放晴，但天色依舊陰沉得讓人喘不過氣。

“今天可不能遲到了。”他暗自嘀咕著，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這段時日，周盛一直在找他的茬，若是被抓住把柄，這差事怕是保不住。

縣衙大門近在眼前，秦玄聽見里面?zhèn)鱽睃c卯的聲音，心頭一緊。

“秦玄！”

“到！”他高聲應道，快步走到隊列中。

周盛站在臺階上，手里拿著花名冊，眼角余光掃了秦玄一眼。那眼神陰冷如蛇，帶著幾分不甘和怨毒。

站在一旁的韓剛朝秦玄使了個眼色，用口型說道：“來得及時。”

秦玄微微點頭，目光卻在打量著衙門內的情形。今日衙役們全都集結在此，連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師爺們也都到場，顯然是發(fā)生了什么大案。

點卯剛結束，縣太爺孫星就從衙門內大步走出。他身著官服，面色凝重，身后跟著一眾衙役和師爺。

“出發(fā)！”周盛一聲令下。

隊伍浩浩蕩蕩向西行進，沿途經過柳家橋、國學、武院，穿過皇街和萬福橋。秦玄暗自記著路線，當隊伍在普濟寺南橋拐向北面時，他心中一動。

“這方向...是去海貿司？”

果然，隊伍在波斯坊前停了下來。這里是胡商聚集之地，與海貿司相鄰，五六百間房屋鱗次櫛比。平日里這里熱鬧非凡，金發(fā)碧眼的外國商人來往如織，各種異域香料的氣味在空氣中交織。

縣太爺?shù)霓I子停在一家客棧門前，門楣上“永興隆客棧”五個大字格外醒目。這是一家專門接待胡商的客棧，能驚動縣太爺親自到場，必然是發(fā)生了命案或重大盜竊。

店門外已經聚集了十余名店伙計，他們神色各異，有的驚慌失措，有的面無表情。外圍還有不少看熱鬧的百姓，議論紛紛。

“都給我閉嘴！”周盛厲聲喝道，“把這些伙計分開看管，不許互相說話！”

衙役們立即行動起來，將伙計們分散開來。秦玄負責看管其中一人，是個年輕的小伙計，看起來十分緊張，不停地搓著手。

不多時，里面?zhèn)鞒鲈拋恚寣⒒镉嫀нM去問話。秦玄押著那名年輕伙計走在前列，穿過院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處寬敞的飯?zhí)谩?

此時正值飯點，飯菜的香氣依然四溢，但飯?zhí)脙瓤諢o一人。再往里走，是一個個獨立的小院，顯然是專門給胡商居住的。

地面泥濘不堪，積水反射著陰沉的天光。四下里靜悄悄的，想是案發(fā)后已將住客疏散。

走了約莫五六十步，前方撐傘的差役下站著縣太爺一行人。周盛讓眾人在二十步開外停下。

秦玄抬眼望去，地上幾個草席蓋著什么東西，那形狀，分明是尸體。

就在這時，縣太爺開口了。

“把草席掀開。”

兩名差役上前揭開草席，露出下面的尸體。是個胡商，金發(fā)碧眼，身材魁梧，胸口一道刀傷，血跡已經發(fā)黑。

“諸位，”縣太爺環(huán)視眾人，聲音沉重，“死者是來自波斯的商人，昨夜被人殺害在房中，財物盡失。此案事關我大周與外邦商賈往來，必須盡快破獲。”

秦玄站在人群中，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四周。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

這是他多年養(yǎng)成的習慣，在警校時期就已經深深刻入骨髓。每一個細節(jié)，每一個角落，都不會逃過他的眼睛。

“用眼睛的余光，捕捉一切細節(jié)。”教官的話仿佛還在耳邊回響。那時候的訓練異常殘酷，整日站在十字路口的天橋上，用余光記錄每一輛經過的車輛信息。

寒風凜冽，雨雪交加，他們依然要堅持。有人熬不住，直接暈倒在地；有人放棄，轉身離去。但秦玄始終堅持著，即便雙眼酸痛得像是要裂開，他也咬牙堅持下來。

這種訓練方式看似簡單，實則暗藏玄機。若是死死盯著看，不僅會錯過大量細節(jié)，更會讓自己精疲力竭。但秦玄做到了，他的眼睛就像一臺高速運轉的攝像機，將所有畫面都刻進腦海。

秦玄的目光不經意間掠過被押解的伙計們，瞬間就發(fā)現(xiàn)了異常。

那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獐頭鼠目，一雙小眼睛不停地打量四周。普通人或許看不出什么，但秦玄卻敏銳地察覺到，這人的注意力始終集中在院墻的一處轉角。

那里很普通，既沒有花草，也沒有特別之處。但正是這種刻意的“普通”，反而顯得格外可疑。

“有意思。”秦玄瞇了瞇眼，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

他用胳膊輕輕碰了碰身旁的韓剛，壓低聲音道：“去問問那小子叫什么。”

韓剛雖然不解其意，但還是照做了。鐵鏈嘩啦作響，他大步走到那名伙計面前，皮靴在積水中踩出水花。

“你怎么稱呼？”韓剛的聲音帶著幾分威嚴。

“小的...王虎兒。”那人明顯慌亂了一下，聲音有些顫抖。

秦玄的嘴角微微上揚。多年的經驗告訴他，說謊者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在撒謊時會不自覺地盯著對方的眼睛，想要確認自己的謊言是否被識破。

而這個王虎兒，剛才就是這樣。雖然他的名字不可能作假，但他顯然在試探韓剛是否對他起疑。

“墻角有什么秘密？”秦玄在心中暗自思忖，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那處轉角。

雨勢漸大，院子里的積水越來越深。這時，縣太爺孫星已經驗看完尸體，開始傳喚店內人員問話。從問話內容來看，案發(fā)在昨夜。蘆席下四具胡商的尸體，每具尸體都沒有明顯的傷痕。

店掌柜陳松看起來老實巴交，臉上的皺紋里藏著歲月的痕跡。他和伙計們都說那天下雨，誰也沒去打擾客人。

“大人明鑒，小店開了這么多年，從未出過這種事。”陳松彎著腰，聲音里帶著幾分哭腔，“那天確實下著大雨，店里的伙計都在各自忙活，誰也沒注意到異常。”

孫星顯然對這些供詞不太滿意，眉頭緊鎖。很快，他又喚來一個黃發(fā)碧眼的胡商。

“馬克。”那人自報家門，聲音里帶著驚恐。他的衣著華貴，但此刻卻顯得有些狼狽。

原來他和死者是一伙的。在孫星的追問下，馬克緩緩道出了事情經過，聲音時而顫抖，時而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