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飄來一陣歌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秦玄豎起耳朵仔細聽，發現是上游傳來的絲竹管弦之聲。

“糟了！”縣令臉色一變，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這些紈绔子弟最討厭別人打擾他們尋歡作樂，肯定要趕我們走。”

秦玄皺眉抬頭，掀起斗笠看向花船方向。月光下，一艘裝飾華麗的花船正緩緩駛來，船上燈火通明，觥籌交錯的聲音清晰可聞。

花船上，一群達官貴人正在飲酒作樂。王書玉、陳雅志、韓文禮、呂清風等人各自邀了美人作陪，觥籌交錯間笑語不斷。絲竹聲中，鶯歌燕舞，好不熱鬧。

“來來來，抽簽行令！”呂清風醉醺醺地抽出一根簽子，臉上泛著酒紅，“滿座衣冠似雪，抽中者表演一番，白衣者陪飲。”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環顧四周，見無人穿白衣，只得自飲一杯，然后講起了一個葷段子。酒意上涌，讓他的聲音比平時更加洪亮。

“有個大夫買了條魚，剛好被人請去看病。病人是個閨中小姐，大夫把魚放在樓下，上樓診脈時忽然擔心魚被貓叼走，就問：腳下可有貓兒藏？'”

“小姐含羞答道：寥寥數根迎風立...'”

滿船哄堂大笑，連一向端莊的襄兒也羞紅了臉，低頭不語。笑聲在江面上回蕩，驚起幾只夜鳥。

“說到貓...”韓文禮忽然放下酒杯，目光意味深長地看向王書玉，“聽說你們刑署最近為了一只貓鬧得沸沸揚揚？”

王書玉苦笑著搖了搖頭：“可不是么，這事鬧得滿城風雨。今天刑署傳喚江寧縣令問話，結果人都找不著。”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似乎想借酒消愁。

“那明天...”陳雅志欲言又止，目光在眾人之間游移。

“明天是最后期限，”王書玉放下酒杯，神色凝重，“縣令必須給刑署一個交代。至于結果如何，就看督察院呂大人的了。”

呂清風聞言挺直腰板，醉意似乎減了幾分：“這還不簡單？破案就升官，破不了就問責，一切明天見分曉！”

正說笑間，船頭傳來家丁的喝罵聲：“哪來的野船？趕緊避開，別打擾了大人們雅興！”

王書玉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忽聽江面上傳來一闋清越的歌聲：

“紅花映照月光明，枯蘆葦隨風起舞。青天倒映江水清，掀起漣漪星光搖。入網大魚作隊，魚群爭食釣鉤忙。捕得鮮魚香四溢，笑傲江湖打哄！”

這歌聲悠揚飄渺，既有文人雅士的風骨，又透著幾分江湖氣息。王書玉心中一動，連忙喝止了家丁。他聽出來了，這首詞雖然寫的是漁歌，但字里行間卻暗含玄機。尤其是“掀起漣漪星光搖”這句，絕非尋常漁夫所能寫出。

大周的士大夫，最愛裝這一套。平日里爭權奪利，恨不得把對手生吞活剝。可一到外人面前，就要裝出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什么隱居山林、垂釣江湖，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

船艙內的燈火搖曳，照亮了王書玉略顯蒼白的面容。他的目光透過船窗，望向那飄渺的歌聲傳來的方向。江面上霧氣漸起，朦朧中隱約可見一艘小船的輪廓。

“大人，要不要讓他們住嘴？”一旁的家丁湊上前來，粗聲粗氣地說道，“這幫臭要飯的，擾了您的雅興。”

王書玉正要開口，突然想到什么，臉色驟變。那歌聲中的韻律，分明是《西江月》的調子，能把一首漁歌唱得如此清雅脫俗，怕是哪位高官在此雅興大發。

“糟了！”他猛地站起身來，衣袖一甩打翻了桌上的茶盞。想起剛才家丁的粗魯言語，心中一陣發虛。

“來人！”王書玉急促地喊道，“快去看看是哪位在唱歌。”

幾個家丁剛要動身，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輕笑聲。

“市井小民瞎唱小調，打擾各位貴客清閑。”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

王書玉連忙整理衣冠，快步走出船艙。江風凜冽，吹得他打了個寒顫。月光如銀，灑在江寧江面上，碎成萬千光點。

三四丈外，一艘小船正在江心蕩漾。船頭站著一個年輕人，約莫十八九歲的模樣，赤著雙腳，面帶笑意。他的衣著雖然普通，但舉手投足間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度。

“在下有禮了。”年輕人拱手道，“我們老爺就在這兒，恕在下不便多言，諸位請自便。”

這等風雅之人，竟然是個仆役？王書玉心中一驚，那他的主人，又該是何等人物？

船艙內的其他官員也都變了臉色，紛紛起身探頭張望。有人低聲議論：“莫非是哪位朝中大員？”

“不敢不敢！”王書玉連忙擺手，“是我等唐突了，既然主人不便見客，我們這就告退。”

小船上，一個身影緩緩探出頭來。月光下，那人面容清瘦，正是失蹤多日的縣令。

“秦捕快，好一首《西江月》啊！”他朝秦玄豎起大拇指，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隨便聽來的。”秦玄笑道，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江面，“您聽見了嗎？那些人還在議論您呢。”

縣令嘆了口氣，整個人蜷縮在船艙里。他的聲音有些發顫：“等天亮了，我就成了云州城的笑柄。這官也不用當了。”

秦玄轉過身，認真地看著縣令：“大人，您想得太多了。這些日子您為了查案，吃盡苦頭。如今眼看就要成功，何必自亂陣腳？”

“可是......”縣令欲言又止，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

“誰說的？”秦玄忽然笑道，目光一凝，“您看那邊，咱們等的魚兒來了。”

縣令一個激靈，沖出船艙。要不是秦玄眼疾手快拉住他，這位縣令大人就要來個“縣官落水”了。

“安德、趙小辛！”秦玄突然大喊。

秦玄嘴角微揚，從懷中掏出信號彈筒。“嗖”的一聲，一道火光沖天而起，在夜空中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霎時間，江岸兩側亮起無數火把。數十條快船從四面八方包抄而來，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

“你們究竟是何方神圣？”王書玉的花船停在一旁，高聲問道。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驚慌。

“咱們贏了！”秦玄看向癱在船板上的縣令，“該您登場了。”

縣令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他整理衣冠，臉上的疲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容不迫的氣度。

秦玄劃船靠近花船。縣令穩步登上花船，摘下竹笠。月光下，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在下姓孫，就叫個簡單的星字。適才承蒙諸位掛念。”

“孫大人？”滿船皆驚。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您不是......”

王書玉遲疑道：“刑署正在找您......”

“波斯坊的贓物就在那條船上。”縣令指著遠處的船，“諸位且看我們如何擒賊。”

此時秦玄的小船已如離弦之箭，直取目標。四周燈火漸密，數十條船形成了一張天羅地網。那條裝滿贓物的船，已經插翅難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