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風暗暗點頭，這位梁掌柜能在危急時刻分清輕重，難怪能在梁家當家。不過他很快就沒功夫想這些了，因為又一波箭雨襲來。

“掩護！”史密斯和威廉再次舉槍還擊，為商隊斷后。楚三爺則帶著幾個身手好的伙計在前面開路，梁掌柜和其他人護送著女眷在中間。

不一會梁掌柜匆匆跑到陳逸風跟前，拉著一位長相秀氣的姑娘，他看向陳逸風的眼神中滿是信任，急切地說道：“小伙子，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我看得出你是個靠譜的人。這是小女鳳女，如今這情形危急，商隊其他人我還得照應，實在顧不上她了，她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陳逸風看著梁掌柜，又看了看鳳女，眼神堅定地說：“梁掌柜，您放心，陳逸風定不會辜負您的信任”。

土匪們怎么也沒想到，商隊會拋下整整十一萬兩銀子的貨物突圍。

就是這一瞬間的遲疑，讓商隊尋到空檔，一行人且戰且退，向北面的龍神廟突圍。路上不斷有黑衣人從兩側的林中突襲，但都被史密斯和威廉的槍法擊退。陳逸風也開了幾槍，雖然沒打中人，但也起到了威懾作用。

山間槍聲震天，火光四射，驚起無數飛鳥。彈殼叮叮當當落在石頭上，那清脆的聲響不知驚醒了多少夜行的野獸。

夜色愈發深沉，腳下盡是嶙峋怪石。他已經摔了不知多少個跟頭，開始還有人攙扶，到后來場面混亂，誰也顧不上誰了。他不時回頭確認鳳女和她的丫鬟阿艷是否跟在身后，他不敢停下，因為他知道停下來就意味著死亡。然而恐懼已經蔓延開來，隊伍越發散亂。陳逸風能聽見周圍此起彼伏的喘息聲，還有人在低聲啜泣。他的腿已經開始發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哎呦！”他又一次踩空，膝蓋重重地磕在石頭上。就在這時，他聽見身后傳來鳳女壓低的聲音：“阿艷，你還能走嗎？”

他循聲望去，借著微弱的星光，看見鳳女正攙扶著那個小丫頭躲在石頭后面。阿艷的裙角沾滿了泥土，腳踝處已經腫得老高。

“你們瘋了？這時候停下來是找死！”陳逸風壓低聲音沖了過去，心跳如擂鼓。四周黑暗深沉，隨時可能竄出一個持刀的土匪。

“陳大哥！”鳳女眼睛一亮，那雙漆黑的眸子里閃著淚光，“阿艷摔傷了腳，您能背她嗎？”

陳逸風心里直叫苦。自己都摔得頭破血流了也沒人管，現在還得當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他摸了摸腰間，所剩無幾的子彈讓他更加煩躁。但見死不救不是他的性格，何況對方還是掌柜的千金。

他深吸一口氣，蹲下身子：“快上來！我們得抓緊時間。”

誰知那小丫頭阿艷扭扭捏捏，臉色羞紅：“小姐，他是男子......”

“都什么時候了還講究這個！”陳逸風氣得想罵人，但看在鳳女的面子上，又把到嘴邊的臟話咽了回去。

就在這時，突然右側黑暗中竄出一個人影，快得像是一道黑影。

“這有女人！定是梁家小姐，活捉了！”那人撲向阿艷，把她直接撲倒在地。阿艷嚇得一聲不吭，直接暈了過去。

陳逸風心中暗罵，你個死丫頭，剛才矜持，這會兒倒是輕易就讓人給撲倒了。他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手槍，卻發現彈夾早已打空。

那土匪撲錯了人，抓到的不過是個丫鬟。就見鳳女手中寒光一閃，一根銀簪狠狠扎進了土匪后背：“放開阿艷，你這惡賊！”

她出手又快又準，銀簪扎進土匪的后背，鮮血頓時噴涌而出。

土匪吃痛，松開了阿艷，轉身就要去抓鳳女。陳逸風看得既心驚又佩服，沒想到平日溫婉的小姐竟是如此潑辣。但現在不是走神的時候，北面龍神廟已經亮起火把，楚三爺和史密斯已經到了。土匪的包圍圈正在收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他一咬牙，掏出匕首撲向那土匪：“去死吧！”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殺人。匕首刺入對方后心，鮮血順著刀柄流到手上，那粘膩的觸感讓他渾身發冷。土匪抽搐幾下，連叫都沒叫出來就斷了氣。溫熱的鮮血濺到他臉上，那鐵銹般的腥味讓他差點吐出來。

陳逸風強忍著不適，把阿艷扛在肩上。鳳女望著眼前的男人，在星光下那道身影似乎變得如此高大。她紅了眼眶，緊緊跟在后面，銀簪上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上輩子連煤氣罐都沒扛過的陳逸風，此刻卻扛著一個大活人在山路上狂奔。前方五十米處的火把是希望，身后的喊殺聲是催命符。他雙腿發軟，膝蓋處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卻咬牙堅持著一步步向前。

汗水浸濕了全身，阿艷的重量讓他喘不過氣來。但他不敢停下，因為身后隨時可能追來更多的土匪。鳳女跟在他身邊，時不時回頭張望，手中的銀簪依舊緊握。

當他終于走進火光照耀的范圍，所有人都看呆了。只見他左肩扛著昏迷的阿艷，右臂還攙著扭傷腳踝的鳳女，渾身是血，狼狽不堪。

這場面在康熙年間簡直是奇觀，一個男人同時摟抱兩個女子，這要是傳出去還了得？幾個老伙計連忙別過頭去，假裝沒看見。

梁掌柜急忙讓伙計接過兩位女子安頓好“陳先生，多謝相救，老朽無以為報！”

陳逸風對著梁掌柜喊道，“先別說這些了，現在最要緊的是......”

話音未落，山下傳來震天的喊殺聲，驚得林中飛鳥四散。那聲音此起彼伏，回蕩在山谷間，仿佛來自地獄的咆哮。

“這是土匪在吶喊，聽聲音至少有二百人......”楚三爺面色發苦，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我們現在連八十人都不到了，這可怎么打？”

陳逸風環顧四周，發現又有二十多人失蹤了，剩下的一半還帶傷。有人捂著流血的手臂，有人拖著瘸腿，還有人靠在墻角喘著粗氣。這些人根本不成戰力。

“史密斯先生，你們美國人遇到這種情況會怎么辦？”他轉向那個金發碧眼的洋人。

“抱歉，我不太了解東方人的作戰方式。”史密斯搖頭，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我數了數，除了我們三人的五把雷明頓，就剩箱子里的十支鳥銃。對方有二百人，恐怕......”

他頓了頓，握緊了手中的雷明頓：“但作為美國人，我會戰斗到最后一刻，直到打光最后一顆子彈。”

還沒等陳逸風回應，山下突然傳來密集的弓弦聲，像是千萬只蟬在同時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