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一記悶雷，炸得秦東陽心神不寧。他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那顆佛珠，指尖傳來微微的疼痛。

是啊，端昭向來精明，不會無緣無故去招惹柳婉婉。難道真如母親所說，是為了阻止他和張家的婚事？

想到和張家的婚事，秦東陽就覺得一陣煩悶。

這門親事來得突然，他根本沒有準備。那天丞相夫人來訪，說起張家三姑娘時，他的心就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張家三姑娘，方家十一郎的遺孀。

這個身份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是嫌棄，只是覺得命運弄人。當初為了端昭，他不顧一切；如今為了家族，他又要娶一個素未謀面的寡婦。

可張家的勢力不容小覷，特別是張彪掌管著東陵軍。說起東陵軍，秦東陽的思緒又不受控制地飄向了蕭如雪。

為什么蕭如雪會放棄東陵軍？為什么他要娶柳婉婉？

柳婉婉......

這個名字在心底激起一圈圈漣漪。記憶中那個明媚如春日的少女，如今要嫁給別人了。

“東陽！”老夫人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你得趕緊去問問那個賤人，她到底和柳婉婉說了什么！要是她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惹惱了柳婉婉，那可就麻煩了。”

秦東陽轉過身，看著母親焦急的樣子，輕聲說道：“母親放心，端昭不會威脅到柳婉婉。”

“你懂什么！”老夫人急得直跺腳，珠釵都晃動起來，“就算威脅不了，萬一她說了什么難聽的話，讓柳婉婉去紹西伯府說你的壞話，這門親事不就黃了嗎？”

秦東陽沒有說話，心里卻泛起一絲異樣的期待。他看著窗外飄落的花瓣，思緒紛亂。如果柳婉婉真的去阻止這門親事，是不是意味著她心里還有他？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他狠狠壓了下去。他不該有這樣的想法，更不該對柳婉婉抱有任何期待。

可是壓不住的，是那些如潮水般涌來的悔意。

當初是他親手推開了柳婉婉，如今她即將成為蕭如雪的妻子。而他，即將迎娶一個寡婦。命運真是諷刺。

他曾以為和端昭的感情是刻骨銘心，可如今看來，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那些年少輕狂的誓言，那些不顧一切的決定，都成了今日的枷鎖。

“你先去把端昭那邊的事情處理好。”老夫人嘆了口氣，“別讓她再去國公府鬧事。至于張家那邊，我會讓人去打聽打聽。”

秦東陽點點頭，轉身離開了正廳。院子里的梅花依舊在飄落，他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卻在指尖碎成了粉紅色的痕跡。

就像他的心，明明已經支離破碎，卻還要強撐著不讓人看出來。

回到書房，他坐在案前，看著桌上攤開的公文，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窗外傳來鳥兒的啼鳴，遠處隱約有琴聲傳來，一切都那么平常，卻又那么諷刺。

他拿起那顆從正廳帶回來的佛珠，在指間把玩。光滑的表面映出他的倒影，模糊不清，就像他此刻的心緒。

端昭，柳婉婉，張家三姑娘......這些名字在他腦海中盤旋，每一個都像一根刺，扎在心上，拔不出，卻又不得不忍受。

夕陽西下，最后一縷陽光透過窗欞，在書案上留下一道金色的痕跡。秦東陽看著這道光，突然覺得很累，很累。

秦東陽站在端昭的房門外，手指輕輕摩挲著門框上的雕花。夜色已深，廊下的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曳，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知道，這一次必須要和她好好談談。可每次想到端昭那張被黑紗遮掩的臉，心里就涌上一陣難以言說的酸澀。

“吱呀”一聲，他推開了房門。

屋內燭火搖曳，映出一室昏黃。端昭正倚在貴妃榻上，身上裹著厚重的錦被，臉上依舊蒙著那層黑紗。自從臉上留下疤痕，她便再也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往日里，只要他一進門，她必定會跳起來和他吵鬧。可今日的端昭卻顯得格外安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將軍您總算露面了。”守在一旁的侍女菊紅開口道，語氣里帶著幾分埋怨，“夫人這兩日都病著，茶飯不思。”

秦東陽眉頭微皺，目光落在端昭消瘦的身影上，“請府醫看過了？”

端昭冷哼一聲，轉過身去不理他。

菊紅見狀，連忙解釋道：“請過了，府醫說是心病，需要將軍多陪陪夫人才是。”

房內一時陷入沉默。

沉香裊裊升起，秦東陽在椅子上坐下，看著案幾上已經涼透的茶水，猶豫片刻后開口：“今日我去了國公府。”

“哦？”端昭的聲音透著幾分嘲諷，“所以你是來興師問罪的？怪我去國公府鬧事？”

“你為何要去找她？”秦東陽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意。

“為何？”端昭突然笑了，那笑聲里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我當然要問問她，為何當日在北陵見死不救，害得你我夫妻反目，你還要另娶新人。”

“我說過多少遍了！”秦東陽猛地站起身，茶杯被他一掌拍得粉碎，“當時東都兵馬布防，根本無法上山救援！這事與她無關！”

菊紅被這突如其來的怒氣嚇得縮了縮脖子，連忙退到門外。

“呵，你倒是護她護得緊。”端昭冷笑，“也是，畢竟她在你心里的位置，旁人怎及得上？”

秦東陽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可惜啊。”端昭慢悠悠地拉了拉被子，語氣輕飄飄的，“她可看不上你。她說了，秦東陽算什么東西？在她眼里，你連個人都算不上。”

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劍，狠狠刺入秦東陽的心臟。

他下意識地看向屏風上的鴛鴦圖案，那成雙成對的畫面此刻卻刺痛了他的雙眼。記得當初成親時，端昭還笑著說要把這屏風擺在正房，說是要和他白頭偕老。

可如今，這畫面卻顯得如此諷刺。

“秦東陽。”端昭的聲音幽幽響起，“若是當初你沒有用那份戰功求娶我，你和柳婉婉現在會如何？”

這個問題像一記重錘，將秦東陽所有的偽裝都擊得粉碎。

他的臉色瞬間慘白，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衣袖。

這個問題，他從未敢細想。因為他知道，一旦想起，便會后悔得撕心裂肺。

若是沒有娶端昭，他與柳婉婉或許已在軍中并肩作戰。以他的才能，說不定已是金甲軍的副指揮使。皇上對他青睞有加，前程本該一片光明。

“你看看她。”端昭的聲音里帶著幾分自嘲，“容貌絕世，武功蓋世，更是朝廷重臣。這樣的女子，世間幾人能及？”

秦東陽的眼神漸漸失去了焦點，仿佛又看到了在軍中初見柳婉婉時的場景。那時的她，一襲紅衣，英姿颯爽，在戰場上如同一道驚鴻。

“而她，曾經是你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