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司云麒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心虛，“嫂嫂，瑾萱說得對，韶蘇年幼，承襲無望。我...我不過是暫代而已，等韶蘇長大，自會還他侯爺之位。”

沈玉華輕笑，那笑聲里帶著刺骨的寒意，“云麒這是要替韶蘇分憂？那真是...好意思！”

最后三個字咬得極重，仿佛要將所有的諷刺都傾注其中。

“來人，送客！”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誒？”卓瑾萱依舊保持著那副天真無邪的模樣，“我們可不是客人，姑母留我們住下的。對了，該用晚飯了，我這就去陪姑母。”

說完，她拉著司云麒就要往靜心院去。司云麒卻是無顏再留，匆匆甩開她的手離去。

“怎么回事？”沈玉華皺眉，看向一旁的蘇嬤嬤。

蘇嬤嬤連忙上前，壓低聲音道：“少夫人，老夫人突然記起了卓瑾萱，說是當年在汴城見過。非要留她住下，說什么也不肯讓人送她走。”

沈玉華眸色一沉。這卓瑾萱，竟然連老夫人都算計進去了。

夜色漸深，庭院里的燈籠一盞接一盞地亮起。沈玉華站在廊下，看著那些忽明忽暗的燈火，心中思緒翻涌。

卓瑾萱這步棋下得好，借著老夫人的名義住進侯府，就等于在侯府站穩了腳跟。

靜心院的門前，沈玉華駐足片刻。

院內傳來的歡聲笑語刺痛著她的耳膜，讓她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衣袖。

“瑾萱，這羊肉可是我特意吩咐廚房燉的，你最喜歡的調味。”卓氏的聲音里帶著濃濃的寵溺，那語氣比往日哄著韶蘇時還要溫柔幾分。

“多謝姑母記掛，瑾萱就知道姑母最疼我了。”卓瑾萱的聲音甜膩得發膩，像是浸了蜜的刀子，一下下割在沈玉華的心上。

沈玉華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雕花木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幾個孩子正規矩地坐在桌邊。韶蘇坐得筆直，小臉上寫滿了困惑；韶默低著頭，不時偷瞄著祖母的方向；就連年紀最小的秉韶煜也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乖巧地一聲不吭。

“娘。”孩子們看到她，紛紛起身。

卓氏緩緩抬起那雙渾濁的眼睛，茫然地看著沈玉華。那目光像是在看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空洞而疏離。沈玉華的心猛地揪緊了。

“母親。”她強壓下心頭的酸澀，走到卓氏身邊。

“哎呀，來得正好！”卓氏的臉上突然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我給你介紹，恰好是我老家那頭的小侄女瑾萱，多好的孩子啊！”

一旁的嬤嬤低下頭，不忍看這一幕。她伺候夫人多年，深知夫人最是疼愛少夫人，如今卻連少夫人都認不得了。

“姑母，嫂嫂怎會不認得我呢？”卓瑾萱端起茶盞，眼波流轉間帶著幾分得意，“是吧，嫂嫂？”

沈玉華沒有理會她的挑釁，繼續看著卓氏。母親的鬢角又添了幾縷白發，面容也比前些日子更憔悴了。

“瑾萱啊，你多吃點。”卓氏熱絡地給卓瑾萱夾菜，“這魚可是你最愛吃的清蒸鱸魚，我特意讓廚房少放鹽的。待會兒你得好好跟我說說你家里的事。”

“好呀，今晚我就陪姑母說個夠。”卓瑾萱乖巧應道，眼底閃過一絲算計，“姑母放心，瑾萱一定好好孝順您。”

“好好好。”卓氏連連點頭，眼里只有卓瑾萱一人。即便是她最疼愛的重孫子韶蘇，此刻也被她遺忘在了一旁。

韶蘇抿著小嘴，眼圈微紅。他雖年幼，卻也明白祖母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會給他講故事、疼他愛他的祖母了。

沈玉華看著這一幕，胸口發悶。她轉身離開，卻在門口聽見丫鬟們的竊竊私語。

“完了完了，夫人這是被卓小姐迷住了。”

“可不是嘛，這些日子夫人見了卓小姐就跟見了親閨女似的。”

“若是她攛掇老夫人讓司二爺承襲侯爺之位，那可如何是好？”

“這不就是明擺著要吃絕戶嗎？世子才走了多久啊！”

沈玉華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早該想到，卓瑾萱接近司云麒不過是為了侯府的爵位。

庭院里的桃花開得正艷，粉白的花瓣隨風飄落，卻襯得她心頭更加凄涼。夜幕漸漸降臨，院子里亮起了燈籠，將地上的影子拉得更長。

這時，司蕊快步走來，她的臉上寫滿了焦急：“嫂嫂，我剛聽說了這事。我這就去找哥哥，絕不能讓他做出這等糊涂事！”

司云麒府邸內。

“哥！”司蕊怒氣沖沖地闖入，“你真要聽信那卓瑾萱的話不成？”

司云麒站在窗前，背對著妹妹。窗外的月色清冷，照在他的身上，顯得格外孤寂。

“你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司蕊繼續道，“她不過是想借你的手奪了侯府的爵位！”

司云麒依舊沉默，只是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框。

“哥，你告訴我，你是真心為了幫嫂嫂，還是被卓瑾萱那張臉迷了心智？”司蕊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大哥才走了多久啊...”

“蕊兒，”司云麒終于開口，聲音有些嘶啞，“侯府確實需要一個男人來...”

“需要男人？韶蘇不是男兒身嗎？”司蕊冷笑，“你不過是被卓瑾萱的甜言蜜語哄住了罷了！她說什么你都信？”

司云麒啞口無言。是啊，他何嘗不知道自己是被卓瑾萱的承諾沖昏了頭腦。那日在花園里，她說要助他光耀門楣，說要與他共創未來...

“你會后悔的！”司蕊丟下這句話，憤然離去。

司蕊哭得梨花帶雨，一路跑回侯府。她的裙擺沾滿泥濘，發髻也散亂不堪，往日里那個溫婉可人的大家閨秀此刻狼狽得像個逃難的災民。

府中下人見狀紛紛避讓，卻又忍不住在背后竊竊私語。自從老侯爺去世，這侯府的風波就沒斷過。

“小姐！”丫鬟玉雪追上來，氣喘吁吁地遞上手帕，“您慢些......”

司蕊充耳不聞，跌跌撞撞地沖進正廳，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處理賬冊的沈玉華。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如雨下：“嫂嫂！”

沈玉華擱下手中的毛筆，示意周圍人退下。她起身走到司蕊面前，溫柔地將她扶起：“這是怎么了？”

“我再也不認司云麒這個哥哥了！”司蕊抽噎著說，“他、他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