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仿佛一記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院子里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雨水拍打樹葉的聲響。
“我知道,你們中有些人在婆家過得并如意。”沈桃桃拉過一張矮凳坐下,目光溫和地看著眼前這群女人,“何不趁此機會,給自己攢些私房錢?萬一將來...”
她的話沒說完,但在場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生活在這個偏僻的山村里,她們見過太多因為沒有錢而被迫忍氣吞聲的婦人。
秋萍突然站了出來,她的眼圈有些發(fā)紅:“小丫頭說的在理!瞧瞧我,要不是這里的鄉(xiāng)親們幫襯,我早就...”說到這里,她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可不是么!”孫嫂婆接過話頭,她瘦小的身子因激動而微微發(fā)抖,“家里吃飯,我想多夾口菜都得看人臉色。為啥?還不是因為沒錢沒底氣!”
議論聲再次響起,這次比之前更熱烈。村婦們你一言我一語,訴說著各自的苦楚。有人說起婆婆克扣家用的事,有人抱怨丈夫賭博的惡習,還有人提到兒子不孝順的痛苦。
孫氏端著一盆熱茶走了進來,給每人倒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似乎給了大家勇氣,議論聲漸漸轉(zhuǎn)向了如何保守這個秘密。
“我看這樣...”李寡婦突然開口,聲音不再怯懦,“咱們就說是去河邊洗衣服。反正下雨天,衣服也確實要洗。”
“對對對!”孫嫂婆連連點頭,“我家那口子從來不管這些事。”
秋萍也出了主意:“可以輪流來學,這樣不會引人注意。”
沈桃桃看著眼前這一幕,嘴角微微上揚。她起身去了隔壁貨房,取來一把豆子和一盆清水。
“現(xiàn)在,我來教大家。”沈桃桃拿出一把精選的綠豆,“首先,選豆子很重要。豆子要飽滿,無蟲眼......”
她詳細講解著每一個步驟,從選豆、浸泡到催芽,事無巨細。村婦們認真地聽著,時不時發(fā)出驚嘆聲。原來看似簡單的綠豆芽,竟然蘊含著這樣的奧秘。
兩刻鐘后,村婦們帶著滿臉笑意離開了。當天下午,便有人送來了鞋墊、碎布料等物,雖是些不值錢的東西,卻飽含著她們濃濃的謝意。
日子在連綿不斷的雨水中緩緩流逝。村婦們學得很快,不到半個月,就掌握了發(fā)綠豆芽菜的要領。她們輪流去鎮(zhèn)上賣,每次都能賺到不少銅錢。
到了六月底,天終于放晴。金色的陽光穿透厚重的云層,灑在柳灣鎮(zhèn)的每個角落。空氣中飄散著泥土的芬芳,遠處的山巒籠罩在薄霧中,宛如一幅水墨畫。
母女倆趁著好天氣,去了錢鄉(xiāng)長家商議搬家之事。
錢夫人正在院子里晾曬被褥,見她們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活。“這么突然?”她握著孫氏的手,滿臉不舍。
錢鄉(xiāng)長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慢悠悠地抽著旱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神色有些惆悵:“明昭要去泉城赴考,要不一起走?”
沈桃桃看了母親一眼:“錢伯,我們想盡快動身。”
“那就明早去衙門給你們辦路引。”錢鄉(xiāng)長很是爽快,“這些年你們娘倆在村里,幫了不少人。走得這么急,怕是要讓大家傷心了。”
消息很快傳遍了村子。送別的人絡繹不絕,有人送來自家腌制的咸菜,有人帶來新織的布巾,更多的是來道別的村婦們。
傍晚時分,秋萍來訪,想買下她們的小推車和田地。孫氏二話不說就應了,還給了半價優(yōu)惠。
“桃丫頭...”秋萍拉著沈桃桃的手,欲言又止,“你們走后,我們...”
“放心。”沈桃桃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手藝教給你們了,以后就靠自己。”
七月初一,沈桃桃寫完最后一封信,只說自己要忙上半個月,卻未提搬家之事。她將信折好,交給秋萍帶去鎮(zhèn)上寄出。
夕陽西下,余暉染紅了半邊天空。沈桃桃站在院子里,望著遠方出神。
泉城,那個繁華喧囂的地方,即將迎來一個不速之客。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謝彥玉,不知道你見到我時,會是什么表情呢?
孫氏和沈桃桃換上男裝,將家中能變賣的東西都處理掉了。院子里堆滿了準備帶走的包袱,三只狗焦躁地在院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即將離開的氛圍。
“桃桃,都收拾好了嗎?”孫氏的聲音從院子傳來,略帶疲憊。
“好了,娘。”沈桃桃應聲,隨即牽起三只狗,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住了許久的院子。陽光下,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顯得格外清晰。她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鎖上了大門。
清晨的薄霧中,馬車緩緩駛向村口。濕潤的空氣中飄著泥土的芬芳,遠處傳來公雞的啼鳴聲。沈桃桃坐在車廂里,聽著車輪碾過石子路的聲響,心緒糾結又期待。
“錢娘子,沈姑娘,村里人來送你們了。”程大叔沙啞的聲音從外傳來,帶著幾分不舍。
沈桃桃掀開車簾,晨光中,村口站滿了送行的村民。老沈嬸子抹著眼淚,李大娘拄著拐杖,就連平日里不怎么說話的李叔也來了。有人揮手,有人抹淚,更多的是不舍的目光。
“錢夫人。”孫氏突然開口,聲音有些顫抖。她從懷中掏出一把鑰匙,遞向人群中的錢夫人,“我們走后,能請你幫忙照看一下我們的房子嗎?”
這話里有話,村民們都明白她在防備什么人。空氣突然凝重起來,連早晨的鳥鳴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錢夫人接過鑰匙,神色堅定:“你放心,有我在,沒人敢動你們的房子分毫。”
馬車緩緩駛出村口,沈桃桃回頭望去,村民們的身影漸漸模糊在晨霧中。她輕輕嘆了口氣,心里突然涌現(xiàn)一絲酸澀。三只狗趴在她腳邊,發(fā)出低低的嗚咽聲。
到了碼頭,喧囂的人聲和貨物的碰撞聲充斥著耳膜。碼頭上人來人往,腳夫們扛著貨物匆匆而過,游商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母女倆登上了預訂好的商船。潮濕的船艙里彌漫著霉味,沈桃桃皺了皺鼻子,趕緊將自己帶來的被褥鋪在床上。船室雖然簡陋,但好在干凈整潔。
船剛啟航?jīng)]多久,孫氏就開始暈船。她臉色發(fā)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沈桃桃連忙扶她躺下,給她喂了摻了靈芝露的溫水。
“娘,你先睡會兒,我去甲板上看看。”沈桃桃輕聲說道,為母親拉好被角。
看著母親睡著了,沈桃桃牽著三只狗來到甲板上。夕陽西下,江面波光粼粼,遠處的云彩被染成了金紅色。江風吹亂了她的發(fā)絲,帶來遠處漁村的炊煙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