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氈帽在凜冽的北風中起伏，如同一片浪涌。

李過騎在馬上，目光掃過身后的一千多名大順軍老營將士。他們個個面露疲態，戰馬也都氣喘吁吁。這支曾經所向披靡的騎兵，此刻竟顯得如此狼狽。

“該死！”李過攥緊了韁繩，指節發白。

這一仗輸得太冤了。兩千精銳騎兵，就這么被人算計了。若是堂堂正正打一場，就算遇上數萬朱賊兵馬，他李過也有把握全身而退?？善錾狭诉@等陰謀詭計。

一陣寒風吹過，李過不由打了個寒顫。不是因為冷，而是想起方才戰場上的情形。唐通的突然倒戈，讓他們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困境。

“唐通這個逆賊！”李過咬牙切齒，眼中閃過一絲怒火。

誰能想到唐通會在這個時候倒戈，還和吳三桂聯手設下圈套。這簡直就是瘋了。大順眼看就要得了天下，他唐通不好好享福，反倒要投靠朱家那邊。

身后傳來馬蹄聲，一名斥候飛馬而來：“報！侯爺，前方浮橋情況有異！”

李過舉目望去，只見原本插在浮橋上的大順“闖”字戰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龍旗和三軍司命旗。浮橋兩側已經布滿了朱軍。

“該死！”李過心頭一沉，額頭滲出冷汗。

浮橋若是失守，那情況就危急了。雖說衛河北岸的戰況并不能決定天津之戰的勝負，但若讓朱賊的援軍過河，陳永福在南城的處境就危險了。

一名老將湊近馬前，低聲道：“侯爺，要不要強行突破？”

李過搖了搖頭。浮橋地形狹窄，強攻只會讓將士們白白送死。他正要下令尋找其他渡河點，又一名斥候匆匆趕來。

“侯爺，西北方向發現千余騎兵，正向浮橋方向而來！”

“什么人馬？”李過皺眉問道。

“看不清旗號，但隊形嚴整，應是精銳之師。”斥候喘著粗氣回答。

李過心中一凜。這支騎兵他也注意到了，之前一直在戰場邊緣游弋，不知是敵是友?，F在居然也朝浮橋方向來了。

“傳令下去，全軍戒備！”李過沉聲下令。

將士們紛紛調轉馬頭，組成防御陣型。雖然人困馬乏，但老營將士的軍紀依然嚴明。

那支神秘騎兵很快出現在視野中。他們分成二十余個小隊，每隊四五十騎，看似散亂，實則暗合騎戰之道。這等布陣，一看就知是久經沙場的勁旅。

李過不敢輕舉妄動。他麾下將士馬力已竭，根本無力再戰。

與此同時，在大龍頭號戰船上。

朱慈烺正舉著望遠鏡，仔細觀察著這支突然出現的神秘騎兵。船上的將領們也都神色凝重。

“殿下，這支人馬來歷不明。”曹友義皺著眉頭說道，“沒有旗號，沒有統一的戰襖，但隊形嚴整，顯然是支精銳。”

朱慈烺放下望遠鏡，鎮定自若地道：“不管是誰，本宮自有應對之策。”

他轉身對曹友義和沈廷揚道：“你二人速去安排各船將士在碼頭登陸，再打開南城北門，護送父皇母后和吳襄諸人到船上來?！?

“遵命！”兩人抱拳領命。

就在這時，岸上的形勢突變。那支神秘騎兵已在浮橋北岸四五百步外停下，分成更小的戰斗單位。每個小隊的配置都十分精妙，顯然是經驗豐富的老手。

李過正準備派周青上前打探虛實。就見對方陣中緩緩升起一面大纛。李過定睛一看，不由愣住了。

旗上赫然寫著“遼東總兵官平西伯”幾個大字！

“這...這不可能！”李過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

這不是吳三桂的旗號嗎？可方才在后面追擊的人馬，不也打著吳三桂的旗號？難道大明朝出了兩個吳三桂不成？

“列陣！”李過大喝一聲。

老營將士們強打精神，擺出防御陣型。但李過心里清楚，疲憊不堪的將士，怕是難以抵擋這支生力軍的沖擊了。

戰場上的局勢愈發混亂。后面打著吳三桂旗號的隊伍見有援軍加入，也趕了上來。兩支打著相同旗號的軍隊，一前一后夾擊著李過的部隊。而在河對岸，朱慈烺的水師也已經開始登陸。

李過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巨大的三面合圍圈。到底誰是真正的吳三桂已經不重要了。

李過的處境更加艱難。他的隊伍在戰場上來回奔波了許久，人馬俱疲。不少戰馬已經口吐白沫，隨時都可能倒下。

“這是要把我們徹底困死在這里啊?！崩钸^苦笑一聲。

突然，遠處傳來陣陣號角聲，神秘騎兵開始發起進攻。

一聲令下，打著吳三桂旗號的騎兵如潮水般涌出。馬蹄聲由遠及近，震得地面都在顫抖。

騎兵沖鋒，最重要的就是地形。

衛河邊的這片開闊地，雖然前些日子被雨水浸泡，隨著熾熱的陽光肆意游走，地面已經不再泥濘?？諝庵羞€殘留著泥土特有的腥氣，混合著馬糞和血腥味，讓人作嘔。

戰馬奔騰起來，蹄聲如雷。馬蹄揚起的塵土在陽光下形成一道金色的簾幕，遮蔽了視線。

他們并非一股腦地沖鋒，而是化整為零，每四五十騎為一隊，輪番發起沖擊。一波剛退，下一波立即補上，如同浪潮般連綿不絕。這正是吳三桂麾下夷丁突騎的成名絕技，就連八旗勁旅遇上了，也要掂量三分。

當先一員身著長身鐵甲、罩袍遮擋的魁梧漢子沖鋒陷陣，正是那日風雨交加時，帶人潛入天津北城外的那位勇士。他手持一桿馬槍，身邊簇擁著七八名裝備相同的騎士，呼嘯著直取李過陣營。

“給我殺！”壯漢一聲怒吼，馬槍如龍，直刺入一名大順軍騎士胸膛。那人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釘死在馬上。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馬鞍。

但這支小隊的沖勢絲毫不減，他們紛紛抽出鐵鞭，繼續向前。鐵鞭雖無鋒刃，但頭部帶著鐵疙瘩，一旦擊中，非死即傷。尤其是那名領頭壯士，臂力驚人，揮動特制的重型鐵鞭，無人能擋。

“跟著俺！”壯士一聲大喝，帶著部下殺透敵陣，繞到后方，準備下一輪沖鋒。

這便是著名的“墻式沖鋒”戰術。當年遼金之戰，金兵就是靠這招橫掃天下。沒想到吳家軍也能如此純熟地運用。

戰場上的廝殺聲、慘叫聲此起彼伏。有人被鐵鞭擊中頭部，當場斃命；有人被馬槍刺穿胸膛，帶著不甘倒下；更多的人在慌亂中被戰馬踩踏，發出凄厲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