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和吳三妹剛到院門外,還未下馬就聽見院內傳來一陣爭執聲。
“要馬車?你做夢!”周皇后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怒意,“春哥兒說得明白,你今天是不可能要到馬車了!你要是舍不得那些金銀,就留在城里守著它們等死吧!”
朱慈烺牽著吳三妹推門而入,院中的景象映入眼簾。周皇后站在廊下,面色陰沉地看著面前那個富態的中年人——正是他那位一向吝嗇成性的外祖父周奎。崇禎皇帝則一身粗布農裝,獨自坐在角落的木凳上,目光呆滯地望著正陽門方向,仿佛對眼前的爭執充耳不聞。
“春哥兒!”周奎一見到朱慈烺,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求你借些車馬,就幾十輛...外祖家中積蓄不少,總不能都丟在這里啊!”
朱慈烺面帶微笑,眼底卻暗藏冷意:“外祖家中究竟有多少銀子?”
“這個...大約有三四十萬兩...”周奎吞吞吐吐地說道。
“讓人先運到朝陽門吧。”朱慈烺淡淡開口。
周奎聞言大喜,連忙招呼管家去安排。管家領命而去,朱慈烺讓朱純杰帶著幾個親衛跟著前往。院中一時安靜下來,只聽得見遠處隱約的喊殺聲。
不多時,吳襄和湯若望匆匆趕到。吳襄滿臉喜色:“流賊果然中計,正往永定門調動兵馬。看來那個'假皇帝'演得很像,連李自成都信以為真了。”
“好!”朱慈烺輕拍掌心,“老泰山,你們先護送父皇母后出城。我隨后就到。”
“千歲爺不一同離開?”吳襄面露憂色。
朱慈烺搖頭:“本宮還有些事要處理。我騎馬快,處理完就去追你們。”
“奴要留下!”吳三妹立即上前一步“奴要護衛千歲爺。”
吳襄看了看女兒,贊許地點頭:“三妹自小習武,跟著千歲爺正好。”
崇禎這時才從沉思中驚醒,站起身來。周皇后趕緊攙扶住他,兩人在吳襄的護送下,帶著少數隨從悄然離開了院子。
沒過多久,周奎的管家帶人運來了大批銀兩。周奎搓著手,滿臉諂媚:“春哥兒,馬車的事...”
朱慈烺轉向朱純杰,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把銀子都堆到護城河邊的石橋旁。”
“這...這是何意?”周奎臉上血色瞬間褪去。
“外祖,”朱慈烺深深作揖,“外孫代表大明,謝過了!”
護城河邊的石橋旁,朱慈烺領著吳三妹和一眾侍衛站在打開的木箱前,將一錠錠銀子遞給每一個逃難的人。這些都是昔日朝中官員和他們的家眷,如今卻換上粗布麻衣,在這寒風中排隊領取銀兩。
“這是最后的體面了。”朱慈烺心中暗道。面前走過的每一個人都曾是大明朝的棟梁,如今卻不得不以這種方式告別。
“千歲爺...老臣...”一個佝僂著背的老者顫巍巍地走上前來,他本想跪下,卻被朱慈烺眼疾手快地扶住。
“張大人,您這是做什么?”朱慈烺低聲道,“快些拿了銀子去吧,天快亮了。”
老者抓著朱慈烺的手,混濁的眼中涌出淚水:“老臣...老臣沒能為社稷盡忠...”
“張大人,您為朝廷操勞幾十年,已經盡到臣子的本分了。”朱慈烺將一包沉甸甸的銀子塞進老者手中,“帶著家人去南方吧,保重身體要緊。”
身旁的王七、吳三妹等侍衛也在忙著分發銀兩。這些都是從周奎府上搬出來的財物,足有三十多萬兩之多。每個人手中的動作都很快,但眼神中卻帶著說不出的悲涼。
“殿下...”王七湊近低聲問道,“這些銀子若是留著,日后也許...”
朱慈烺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銀子是死的,人心是活的。李自成的大軍已經到了永定門外,留著這些銀子也無用,不如換取一些忠心。”
“快看,那是不是御林軍的王將軍?”人群中有人低聲議論。
朱慈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披著破舊棉襖的魁梧身影正站在隊伍中。那人佩劍早已卸下,腰間空空如也,但那挺拔的身姿仍難掩軍人的氣質。
“讓王將軍過來。”朱慈烺吩咐道。
很快,那人被帶到朱慈烺面前。王將軍想要行禮,卻被朱慈烺攔住。
“將軍,帶上這些。”朱慈烺遞過去一個較大的包袱,“路上要多加小心。”
王將軍接過包袱,沉默片刻后開口:“殿下,讓末將護送您……”
“不必了。”朱慈烺輕聲道,“我自有去處,你帶著家人先走吧。”
吳三妹站在一旁,看著漸漸見底的銀箱,欲言又止:“殿下,天快亮了……”
“殿下,該走了。”王七神色焦急。
沒過多久,三十多萬兩銀子全部分發完畢,朱慈烺合上空空如也的箱子。最后看了眼這座承載著他太多記憶的皇城,轉身走向牽馬等在一旁的吳三妹。
“走吧。”他輕聲說道。隨即翻身上馬,領著一眾人快馬加鞭而去。
此時,闖將李過正帶著大隊人馬在東郊搜尋,馬蹄聲踏碎了地上殘存的薄冰。他不時抬頭望向陰沉的天空,眉頭緊鎖。
突然,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李過勒住馬韁,只見一匹汗血寶馬疾馳而來,馬上騎士身形魁梧,正是郝搖旗。
“侯爺!”郝搖旗翻身下馬,顧不得擦拭額頭的汗水,快步上前,“大事不好!”
這郝搖旗在軍中頗有名氣,原是大旗手出身。他每戰必扛一面“闖”字大旗,沖鋒陷陣時旗面獵獵作響,殺氣騰騰,因此得了這個外號。就連他的本名,軍中也少有人知。
“何事如此慌張?”李過注視著郝搖旗疲憊的面容。
郝搖旗壓低聲音道:“稟報侯爺,我得了線報,說朱賊皇帝昨日下午到了東直門,今日子時已經出城了!”他喘了口氣,繼續說道:“末將不僅問了哨騎,還拿住一個落單的朱家太監。那太監被我們幾個兄弟輪番拷問,最后招了,說是朱賊皇帝和太子由南海子凈軍護送,往順義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