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此去日本,路途遙遠,一定要多加小心。”朱慈烺放下茶盞,目光深邃。
鄭森整了整衣襟,正色道:“師弟放心,蓬萊島那邊的事,我自會妥善處理。”
“記住,關于平田秀長的事,要說得含糊些。”朱慈烺壓低聲音,“讓人捉摸不透才好。”
“臣明白,一定會……”鄭森話未說完,朱慈烺已經擺手打斷。
“這不是騙,”朱慈烺正色道,“是為國事周旋。”
鄭茶姑立刻幫腔:“太子殿下說得對,這怎么能叫騙呢?”她擦了擦眼角,聲音還帶著些許哽咽。
朱慈烺看了她一眼,心中暗嘆:這丫頭倒是聰明。隨即他轉向鄭森,“大師兄此去日本,主要有兩件要事。一是為設立使館,二是為蓬萊島之事。這兩件事都要妥善處理。”
“師弟放心,”鄭森點頭應道,“我心中有數。”
寇白門適時端來一壺新茶,茶香四溢。他給眾人斟滿,然后默默退到一旁。
“德川幕府雖強,但也出不了海。”朱慈烺端起茶盞,輕輕搖晃,“我大明雖暫時無力征服日本,但通商互市總是可以的。”
“至于蓬萊島上的'豐臣遺民',”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鄭森一眼,“那可都是忠義之士啊。”
鄭森會意,笑道:“是啊,三十年來追隨少主,漂泊海外而不改其志,確實令人敬佩。”
“大師兄懂我的意思就好。”朱慈烺滿意地點頭。
外面的雨勢漸大,雨滴打在瓦片上的聲音更密集了。接官亭外傳來士兵整齊的腳步聲,是來通報啟程時間的。
“時候不早了,該動身了。”鄭芝龍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襟。
朱慈烺也起身相送:“一路順風。大師兄此去日本,望能為我大明開創新局。”
鄭森鄭重地行了一禮:“定不負師弟所托。”
眾人走出接官亭,雨勢不減。士兵們打著油紙傘,護送鄭芝龍父子登船。鄭茶姑站在廊下,淚眼婆娑地望著遠去的身影。
朱慈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你哥哥此去必有大功。”
“臣女相信太子殿下。”鄭茶姑擦去淚水,露出笑容。
蛟龍船緩緩啟航,船上的水手們忙碌地調整著帆纜。鄭森站在船頭,向岸上遙遙一拜。朱慈烺微微頷首,目送船只遠去。
雨過天晴,南京城的天空格外清澈。濕潤的空氣中還殘留著泥土的芬芳,城墻上的青磚被雨水沖刷得發亮。
朱慈烺與鄭茶姑并騎而行,身后是層層護衛。他們沿著朝陽門甕城的馬道,緩緩登上南京內城的城墻。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往長安門方向走。”朱慈烺輕聲吩咐,目光掃過城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選擇城墻而行,自有其道理。南京西部繁華喧囂,百萬人口匯聚,商鋪林立。這般熱鬧之地,防衛難度太大。況且他得罪了不少江南士紳,難保不會有人暗中使壞。那些表面恭敬,背地里卻在盤算著如何對付他的士紳,一個個都不是善茬。
城墻寬闊,足以容納數匹馬并行。有太子侍衛牽馬,朱慈烺得以放松觀察這座屬于自己的城市。遠處的玉溪河蜿蜒流淌,河岸兩旁的柳樹隨風輕擺,一派江南水鄉的旖旎風光。
午后的陽光灑落,為整座城市披上一層金色薄紗。街道上人來人往,叫賣聲此起彼伏。茶樓酒肆中傳來絲竹之聲,一派繁華景象。
“這光景倒是應景。”朱慈烺輕笑,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南京確實是座遍地黃金的城市。自春闈大比后,在首輔魏藻德和新任長安府尹宋權的主持下,南京成為第一個嚴征商稅的城市。過稅、住稅、酒稅、船稅,每月進項七八萬兩白銀。這筆收入一半上繳戶部,一半留作長安府開支。
鄭茶姑騎在馬上,長發隨風飄揚,眉眼間帶著幾分英氣。她突然勒住馬韁,側耳傾聽:“千歲爺,前方似乎有動靜。”
朱慈烺凝神細聽,果然遠處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響。
“是鞭炮聲,好想是從北安門那邊傳出的。”鄭茶姑補充道,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朱慈烺皺眉思索:“護衛營誰家辦喜事?”
新來的領班侍衛秦明濤趕緊迎了上去,躬身回答:“回千歲爺,今日營中并無喜事。”
話音未落,就見前去打探的黃小寶匆匆跑來,腳步急促。他的臉上帶著幾分復雜的神色,既有喜悅,又帶著幾分憂慮。
“千歲爺,恭喜了!”黃小寶抱拳行禮,聲音中卻帶著幾分遲疑。
“何喜之有?”朱慈烺挑眉問道。
“您……多了個弟弟。”
朱慈烺眉頭一挑,心中略有所思。弟弟?倒是個喜事。崇禎皇帝后宮中確實有幾位妃嬪懷著身孕。
“是魏選侍有了身孕。”黃小寶補充道。
朱慈烺心中暗嘆。除了魏清慧,還有吳婉容和幾位山東選侍都快臨盆。這意味著他很快就要多出一堆弟弟妹妹。弟弟們將來要他幫著安置,妹妹們的親事和嫁妝都得靠他這個做哥哥的操心。崇禎倒是輕松,只管布種,其他事情全推給他這個太子。
鄭茶姑察覺到朱慈烺的情緒變化,輕聲道:“千歲爺不必憂心,這些都是小事。”
朱慈烺搖搖頭,沒有說話。他調轉馬頭,向乾清宮方向而去。一路上,他的心思愈發沉重。每多一個皇子,就意味著朝廷要多支出一份俸祿,他這個鳳陽府也要承擔更多責任。
來到乾清宮,殿內香煙繚繞。崇禎正抱著嬰兒,臉上洋溢著難得的笑容。
“春哥兒來得正好!”崇禎眼中帶著得意,“快看看你弟弟,他可比你小時候俊俏多了。”
朱慈烺強擠出笑容,接過嬰兒。小家伙正睡得香甜,紅撲撲的臉蛋,身子還挺胖。他仔細打量著這個新生的弟弟,心中思緒萬千。
【像極了福王。】朱慈烺心中暗想,【不如將來過繼給他?】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卻讓他覺得可行。
崇禎見兒子表情僵硬,更是得意:“春哥兒,你也該抓緊了。寧香玉、費珍娥、鄭茶姑個個都是絕世美人,尤其是鄭茶姑,更是容貌出眾,別總盯著吳三妹啊!”
這話說得意有所指,朱慈烺心中一沉。
朱慈烺維持著恭敬的姿態,心中卻泛起一絲冷笑。老爹這明顯是打算從中挑唆,讓吳鄭兩大家族反目相爭,借此削弱自己在江南的影響力。可惜,這步棋下得太過明顯了。
“春哥兒。”崇禎帝忽然話鋒一轉,語氣緩和了幾分,“你四弟的婚事準備得如何了?”
“回父皇,三月二十七日便是良辰。”朱慈烺抬頭,注意到父皇眼中閃過的一絲期待。
提到四弟朱慈照的婚事,朱慈烺心中暗自得意。這樁婚事表面上是左良玉的養女左夢梅嫁入皇室,實則暗藏玄機。左良玉雖為朝廷重臣,但年事已高,身體每況愈下。一旦他倒下,左家軍必生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