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方域心中震驚，大明宗室竟淪落至此！他正要說話，街上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新戲要開場了！《大沽口英雄譜》！”一個小販扯著嗓子喊道。

茶館里的食客紛紛涌出，朝著戲臺方向而去。街道上頓時人聲鼎沸，攤販的叫賣聲、路人的議論聲交織在一起。侯方域跟著人群走近，只見臺上正演到太子殿下力挫韃子的精彩橋段。

臺上的老生扮相威武，一招一式都充滿氣勢。臺下的百姓看得入神，不時發出叫好聲。這是阮大鋮的新作，專門為朱慈烺量身打造。除此之外，還有《韃子兵血洗金陵城》、《國破家亡山河碎》等劇目，無一不是揭露韃子暴行。

“好！打得好！”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喝彩。

侯方域暗自點頭，這位太子殿下果然深諳民心。自從上月韃子使團在金陵城鬧出那一出，舉子文人們都親眼見識了清人的兇殘。如今這般宣傳，更是讓民憤沸騰。

正想著，忽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向他走來，那人穿著一身青衫，面容清秀。

“朱統銓？”

“侯兄！”那人笑著拱手，眼中帶著幾分急切，“剛從太子殿下那里出來。”

朱統銓是朱氏宗族中的后起之秀，不到二十歲就以畫技出眾被太子賞識。如今更是成了“東林青年”的重要人物。

“走，我們去見太子殿下。”侯方域拉著朱統銓快步前行，聲音壓低，“左良玉那邊出事了。”

永春閣內，朱慈烺正在批閱奏章。窗外寒風呼嘯，屋內卻暖意融融。見二人進來，他放下朱筆，眼中閃過一絲疲憊：“朝宗來了？左良玉那邊如何？”

“千歲爺，”侯方域面色凝重，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武昌侯瘋了。”

“什么？”朱慈烺猛地站起，茶杯被帶倒，熱茶灑在案幾上，“詳細說說。”

“他整日胡言亂語，說什么永王即將抵達武昌。”侯方域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更可怕的是……他揚言若千歲爺敢讓圣上內禪，他決心要扶持永王登基稱帝！”

朱慈烺眉頭緊鎖，左良玉手握重兵，若是真的發瘋，后果不堪設想。

“父皇早有退位之意，本宮身為人子，豈能拒絕？”朱慈烺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復雜，“只是沒想到左良玉會是這般反應。”

這時，一直站在一旁的侯恂突然開口：“老臣愿去一趟武昌。無論如何都要將左夢梅帶到千歲爺面前。”

朱慈烺看著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心中一暖。如今河北四鎮，一個已逃，一個被他控制，另外兩個也都倒向他這邊。若能再得左良玉支持，大業可成。

“閣老，”朱慈烺語氣中帶著擔憂，“左良玉現在神志不清，恐怕會傷及你。”

“無妨。”侯恂擺擺手，眼中閃過一絲堅定，“自從許州一戰，他一家老小盡喪，心智就有些不穩。但老夫與他相交多年，應該還能說得上話。”

朱慈烺思索片刻后點頭道：“好，就請閣老走一趟。務必讓他明白，本宮絕無奪位之心。”

侯恂躬身告退，腳步聲漸漸遠去。朱慈烺轉身走回案前，手指輕輕摩挲著桌上的奏章。如今鄭芝龍已定于年前抵達南京，還帶著大批火器和他那位千金鄭茶姑。若能再得左夢梅，他在江南的根基就更穩固了。

“統銓。”朱慈烺轉向朱統銓，“東林青年那邊可還順利？”

“回千歲爺，”朱統銓恭敬答道，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城中但凡有人為清廷張目，立刻就會被我們盯上。”

朱慈烺滿意地點頭。這些年輕的宗室子弟，本該一輩子混吃等死，如今卻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有他們盯著輿論，再配合阮大鋮的戲文，南京城的民心已然歸附。

“繼續努力。”朱慈烺拍了拍朱統銓的肩膀，“待到大業成就之日，必有重賞。”

朱統銓躬身告退，留下朱慈烺獨自站在窗前。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將整個金陵城籠罩在一片銀白之中。

“左良玉……”朱慈烺輕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憂慮。這位武昌侯的態度，顯然是不愿見到皇位更迭。但崇禎既有退意，他這個太子，又豈能推辭？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侍衛快步走進來，躬身道：“千歲爺，阮大鋮求見。”

朱慈烺眉頭微皺：“讓他進來。”

不多時，阮大鋮大步走入，臉上帶著幾分興奮：“千歲爺，好消息！”

“說。”

“《大沽口英雄譜》今日首演，效果極好！”阮大鋮滿臉喜色，“百姓們看得熱血沸騰，都說太子殿下文武雙全，必能帶領大明走向復興！”

朱慈烺點點頭：“辛苦阮先生了。”

“這都是臣分內之事。”阮大鋮謙遜道，“不過……臣還有一事稟報。”

“說。”

“今日演出時，臣注意到臺下有幾個形跡可疑之人。”阮大鋮壓低聲音，“他們看戲時神色古怪，似乎在記錄什么。”

朱慈烺眼中寒光一閃：“可查清他們的來歷？”

“已經讓人跟著了。”阮大鋮答道，“想必很快就會有消息。”

“好，繼續盯著。”朱慈烺揮揮手，“若有異動，立刻稟報。”

送走阮大鋮后，朱慈烺又坐回案前。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章還等著他處理，但他此刻卻無心批閱。

左良玉的事，必須盡快解決。否則，一旦他真的擁立永王，局勢就會徹底失控。但如何才能說服一個瘋子？這個問題讓朱慈烺感到深深的頭疼。

“來人。”他突然開口。

“在。”門外立刻響起回應。

“去請陳新甲來。”

不多時，陳新甲匆匆趕到。這位兵部尚書最近一直在為軍餉的事忙碌，此刻看上去也是一臉疲憊。

“千歲爺。”

“武昌那邊，左良玉的事情，你怎么看？”朱慈烺直接問道。

陳新甲沉吟片刻：“左良玉雖然瘋癲，但手下兵馬精銳。若他真的要擁立永王，恐怕會引起連鎖反應。”

“本宮也是這么想的。”朱慈烺站起身，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現在侯閣老已經去了武昌，希望能說服他。但我們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千歲爺的意思是？”

“傳令各鎮，嚴防死守。”朱慈烺眼中閃過一絲寒意，“一旦發現永王蹤跡，立即上報。另外，加強南京城防，不要讓任何可疑人物混入。”

“是。”陳新甲應道，“那左良玉那邊……”

“先看侯閣老的結果。”朱慈烺嘆了口氣，“若實在無法說服，那就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送走陳新甲后，朱慈烺又站到窗前。望著遠處漸漸沉落的夕陽，心情復雜。

做一個孝子，竟如此艱難。這個念頭在他心頭盤旋不去。

案幾上的奏折還未批閱完，但朱慈烺此刻已無心處理政務。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左良玉的事情。那個倔強的老將，始終不愿意接受朝廷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