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在腦子里回憶著剛剛路過的那些器物的形狀,判斷著自己所在的位置。盜墓者如果想要值錢的陪葬品,一定會去后殿,到那里去才有可能被發現。不過,被發現也有兩種結局,如果對方不肯搭救,一定會一刀砍了自己。而后者的可能性幾乎占了全部。
可是,哪怕只有一線生機,總要試一試吧?
四月憑著直覺,綜合了對那陌生動靜的判斷,循著軌跡繼續摸索。毒酒的作用依然還在發揮,他拖著疲軟的身體艱難前行,隨時都有倒地不起的可能。他只得靠著一股信念支撐著,咬牙向前。
不知道走了多久,那隱隱的動靜忽然消失了。四月停住腳步,費力喘息著,身體的疼痛不時襲來,那一直流血的右腿仿佛就快斷掉了。聲音消失了,這讓四月自心底生出了絕望。難道,盜墓者已經離開了?
四月狠狠咬破自己的嘴唇,讓逐漸模糊的意識再次清醒,他努力聆聽,想要繼續尋找那給了自己生的希望的來處。
猛然間,一聲巨響在自己身前轟然炸開,嚇得四月向后跌坐了下去。之后,他聽到沉重的呼吸聲,這聲音短促有力,還藏著一種驚懼。
雖然看不見,但四月知道一定是那盜墓之人。他看見了自己并且被自己嚇到了。當他生出這樣的猜測的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為什么對方可以看見自己,而自己的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起初,他以為是密閉的陵墓里沒有光亮,但這一刻,盜墓人的手中總該有照明的燈。
四月很快意識到自己的眼睛瞎了。他奮力起身,朝那弄出巨大動靜的方向跪了下去,大聲說道:“我不是鬼!我還活著!求求你救救我!”
對方顯然是愣了一下,半晌才吐出幾個字來:“你是陪葬的?”
是一個沙啞的女人的聲音,四月猜不出她的年紀來,但從這份沙啞與鎮靜來看,對方應該是一位三四十歲的中年女人,有著豐富的盜墓經驗,這絕不是她第一次行動了,否則一個女子怎么可能單槍匹馬來這種危險的地方。她在陵墓里見到活人還能如此淡定,想必也有功夫在身上。
四月迅速思考到這些以后,立刻回答道:“是!老天讓我僥幸得活,求您大發慈悲,帶我出去!日后當牛做馬,必當報答!”
“我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睂Ψ絹G下這么一句,轉身就走。
她沒有殺自己,四月心中更加肯定他今日八成是要得救了。他來不及站起來,向前膝行了幾步,喊道:“娘!救救孩兒!”
對方果然停住了腳步,好奇問道:“你叫我什么?”
“娘。”
又是一陣沉默。這短暫的沉默里,她應該是在確定自己是不是個瞎子,因為四月感覺到微弱的氣流在自己的眼前淌過,那應該是她的手在晃動。他明顯能感覺到她在遲疑這說明自己賭對了。對于這個年紀的女人來說,喚醒她的母愛應該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你干嘛叫我娘?”
“四月自小就沒有娘,您救我出去,我給您當兒子,盡一輩子的孝可好?”
“我救了你就沒法去尋寶了,機會只有一次,我豈不是白來了?”
“我養活您下半輩子,行嗎?”
“你養我?”對方又是一陣遲疑。
四月知道機會就在眼前,絕不能錯過,他猛地朝對方磕頭,喊道:“娘!收下兒子吧!”
拼盡了全力磕了幾個頭,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答應,四月就已昏厥過去。
噩夢連連之后,是一陣天旋地轉。再然后,是清晰的痛。四月醒來的時候,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
那股氣息近了,是那女人身上的氣息,她沒有丟下自己。四月努力讓意識清醒,費力地張開干涸的嘴唇,吐出一個字來:“娘?!?
“你還活著,這是我家?!彼f話真的很簡潔,不知道是不是嗓子沙啞不愿多說的緣故。
“娘……”四月想掙扎起身,正式拜謝救命大恩,可是他的雙臂麻木完全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腿也不挺使喚的平癱在床上,仿佛四肢已經與自己分離。
“別動!再動就真的廢了!”
四月不敢再妄動,他的眼睛已經瞎了,如果四肢再殘廢,那還不如死在墓里。
一縷米粥的香氣鉆進了鼻子,喚醒了四月沉睡已久的味蕾。他好想大口喝上幾碗,可是他不敢動,只能聽憑腹中咕咕鳴響。
女人把四月的身體向上一拽,讓他靠在了床邊。接著,一勺米粥送到了他的嘴邊。四月不敢多問,乖乖喝光了送到嘴邊的每一勺米粥。
“你七天沒吃東西了,不能吃太多,慢慢恢復吧!”
七天?怎么已經過了七天了嗎?四月有些發懵,他被殉葬的一幕幕應該就是昨日??!
“武成帝的葬禮是七天前,你應該是那一天被送進去殉葬的吧?我發現你的時候已經過了四天,救你出來以后你又昏迷了三天?!?
四天!四月徹底凌亂了,難道說毒酒讓他昏迷了四天?還是說自己醒來之后在陵墓里苦苦支撐了四天?在墓中的每一刻都度日如年,他已經無法計算時間了,他只是驚異,自己究竟是靠著什么活下來的?
“咱們丑話說在前面,你身上的傷大大小小不下三十幾處,能不能好還是一回事。特別是你的手,綁了四天,血脈早已不通,我用了針灸引血,不一定能救回來。要是你真的好不了了,我不能撿個殘廢來養著,我也不求你報答了,到時候你自生自滅,自求多福吧!”
聽她這樣說,四月的心一沉,倒不是因她要棄了自己,而是自己若真的成了廢人,豈不是辜負了他在墓中發下的誓言。自己這一生本就像個笑話,從未做過一件有意義的事,好不容易對著自己的救命恩人發下宏愿要盡孝一生,到頭來連自己都養不活!
想到這里,四月苦笑一聲,說道:“娘,若真的好不了了,您就把我交到官府,上交逃奴可以領賞,也不枉您救我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