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藍雪衣的說法,讓我以為蘇泠定然被鎖在藍宅深處密林中的鎮妖塔中…然而此刻,目睹她懸于這猩紅妖塔之內…直到這一瞬!那被熱血與仇恨沖昏的頭腦,才真正覺悟——幻境,不過是因人而異的表象。
之前拼命阻止焚心蝶升仙是何等可笑而魯莽的孤勇!原來…我一直被藍雪衣玩弄于股掌之間!
冥冥之中…她竟利用我對蘇泠的執念、對凈心蓮那懵懂的本源操控…將焚心蝶徹底封入她精心準備的絕命囚籠!
什么霜魄寒冰…什么謝家…這層層疊疊的迷霧、環環相扣的殺局…至始至終!都不過是白修枝在陰影深處撥弄下的棋子!
白修枝當年不惜將蘊含著自身命元核心的本晶渡給藍雪衣…所圖謀的,魔修后的悔悟,而是要借她之身,在那座所謂的白家冰牢深處…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觸、攫取…甚至…徹底馴服那傳說中的凈心蓮本體!
“白…修…枝……”
這三個字帶著血與恨的滾燙,從我緊咬的牙關間一字一頓地擠出!我抬起頭,目光越過那緩緩旋轉的血塔,死死釘在蘇泠蒼白如紙的面容上。體內,那象征著本源之力的紅色火種,此刻被太古陣盤上游走的暗金符文貪婪地牽引著、化作絲絲縷縷純凈的金芒,源源不斷地抽離而去。
“算盤…打得如此精絕…就不怕…被這天地因果…反噬…成齏粉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極地罡風般狂放、尖銳、帶著徹骨寒意的大笑聲,毫無征兆地炸裂!霎時間席卷整個猩紅黑洞!刺骨的藍芒撕裂妖異紅光!光芒中心,藍雪衣那身披冰晶華服的窈窕身姿,瞬間凝實在我面前!距離…近得我能清晰嗅到她發間那縷混合著冰蓮清冷與血腥的詭異香氣。
她的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看似悲天憫人的優雅面具。只是…那眼底深處,翻涌著再也無法掩飾的扭曲與一絲…近乎病態的…亢奮!嘴角極力想要勾勒出的那抹從容弧度,卻在微微顫抖著,拉扯著精致面龐的肌肉,形成一種僵硬的怪異表情。“你的命…終究是…太硬了些!”這聲喟嘆里,滿滿都是功虧一簣的不甘與怨毒。
但隨即,她的表情迅速切換,化為一種居高臨下的冰寒憐憫:“不過…那又…怎么樣呢?”她輕輕歪了歪頭,欣賞著如籠中困獸最后掙扎的我,“最終…你還是會化作這座太古塔下…微不足道的一縷亡魂。哦,大概連魂魄都不會剩下吧?畢竟…凈心蓮需要的是…徹底的凈化,呵呵呵…”
我迎著她那冰冷的目光,腰桿挺得筆直,臉上不見半分怯懦,反而是一種勘破迷霧后的極致平靜,聲音低沉而不失清晰:“棄童才是你真正的骨血,對么?”看著她瞳孔深處那微不可察的一次劇烈收縮,我嘴角勾起譏誚,“至于蘇泠…和藍蘇蘇…哼~按輩分…她們該恭恭敬敬喊你一聲…‘姑姑’才對!是不是啊?藍、雪、衣?”
藍雪衣嘴角那強行維持的弧度微微一僵,但轉瞬間便重新揚起,帶上了令人不寒而栗的詭異笑意。“咯咯咯…”她輕笑起來,清脆卻空洞瘆人,“猜得很準呢~小丫頭片子…可是啊~就像我剛才說的…”她的聲音驟然轉冷:“猜中了…那又怎么樣呢?該死的人已經全都死了!只要你也閉上嘴,乖乖地變成這座塔的一部分…在這片天道規則籠罩下的天地間…還有誰?能知道這個…‘秘密’呢?嗯?”
話音未落!一道刺骨的寒光驟然在她手中爆發!白玉弓瞬間幻化而出!沒有半分征兆,她纖纖玉指優雅地搭上弓弦,下一剎!
“嘣——!”
弓弦炸響!極寒凍氣凝聚成的幽藍冰箭,帶著刺耳的音爆與撕裂空間的死亡軌跡,鎖定我的眉心…暴射而來!
閃!身體的本能在咆哮!我猛地朝側方撲出!灼熱的氣流擦著臉頰掠過!“轟!”冰箭在我上一刻站立的地面炸開,爆散的冰晶將四周堅硬的黑色冰壁切割出無數道深深的裂痕!然而,第二箭已緊隨而至!第三箭!跗骨之蛆!無論我如何狼狽翻滾、騰挪閃避…那致命的幽藍箭頭,總是在千鈞一發之際…死死釘在我移動的軌跡之上!仿佛有無數雙無形的冰寒之眼…在黑暗中死死地盯著我!
翻滾間,破碎的冰屑劃破臉頰,帶來尖銳的痛楚。我對著那優雅立于箭雨之外的身影厲聲嘶吼:“你為什么不想想!白修枝他自己不敢做的事…卻把這一切天大的因果報應…統統算在你的頭上?!”趁著閃避的短暫空隙,我死死盯住她冰冷的雙眸,試圖撼動那凝固的冰川:“從頭到尾!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你最該恨的、最該報復的…應該是那個將你推向深淵、把親生女兒變成武器的…畜生父親啊!”
“砰——!!!”
一記遠超之前威力的冰爆狠狠在距離我面門不足三寸的前方炸開!恐怖的沖擊波夾雜著銳利的玄冰碎片,狠狠撞在我下意識交疊格擋的雙臂之上!劇痛伴隨著骨頭不堪重負的呻吟瞬間傳遍全身!身體被這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摜飛!后背重重地砸在堅硬的漆黑冰壁之上!
“呃啊——!”
骨頭幾近碎裂的痛楚還未消散!一道裹挾著刺骨寒意的身影已鬼魅欺身般而至!冰冷而堅硬的手掌同鐵鉗般精準而狠戾地扼住了我的喉嚨!巨大的力量將我整個人死死地釘在冰壁上!后腦勺與堅硬冰面發出沉悶的“咚”聲!冰壁上瞬間蔓延開蛛網般的白霜裂痕!
藍雪衣那張近在咫尺的絕美面容上,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猙獰!她的瞳孔因極致的憤怒而劇烈收縮,眼白布滿了血絲!聲音因狂怒而尖銳到變形,每個字狠狠扎進我的耳膜:
“住口!你懂什么!如果不是父親!那些被世家散修視為螻蟻、隨意捕殺、抽筋扒皮煉寶的妖獸,早就在擺年前死絕了!你!就跟那些被蒙蔽的愚昧世人一樣!看到的只有他表面的冷酷與算計!”她扼住我喉嚨的手指因為極度的激動而劇烈顫抖,絲絲冰寒之力刺入我的皮膚!“他只是…只是想掙脫!掙脫那該死的天道枷鎖!擺脫玄虛天尊那個偽神億萬年來對眾生命運的殘酷掌控!這!有!什!么!錯——?!”
她的臉因激憤而扭曲,長發在因憤怒狂亂飛舞。那聲嘶力竭的質問,充滿了一種殉道者般的悲壯與…頑固的偏執。
窒息感讓眼前陣陣發黑,但我望著她那張寫滿瘋狂與自詡正義的臉龐,反而扯動了僵硬的嘴角,露出一抹譏諷而冰冷的笑,喉嚨在強大的鉗制下艱難地擠出嘶啞斷續的話語:
“掙脫…?之后呢…?哈…再成為…另一個…玄虛天尊嗎?再坐上那至高無上的神位…俯瞰…掌控…你父親口中…那些螻蟻的…命運?”我直視著她那雙因聽清我的話語而更加暴怒的血瞳,語速猛地加快,帶著洞穿一切的殘酷與力量:
“哼~人啊…就是如此可悲…憎恨著什么…最終…往往就會…變成…什么!說的好聽…是為了公平…為了眾生的福祉…到頭來…你告訴我…哪一件事…不是為了你們白家…為了你們父女…那不切實際的…私欲?!啊——?!”
“閉嘴!去死——!!!”
藍雪衣因極致憤怒徹底失控!她那扼住我喉嚨的手猛地收緊!比之前十倍不止的恐怖力道爆發!幾乎要將我的喉骨徹底捏碎!同時手臂狠狠將我整個身體再次以更加兇猛殘暴的姿態重重地……摜在那面早已布滿霜紋的…冰壁之上!
“轟——咔啦!!!”
后背撞擊發出的不再是悶響,而是墻壁內部冰晶結構不堪重負崩裂聲!
千鈞一發之際——我被死死壓制在冰冷墻壁上,看似毫無反抗之力的右手…食指與中指之間…一點微不可察的溫潤星芒驟然亮起!
“嗤——!”
在藍雪衣所有心神都沉浸在暴虐宣泄中的剎那…帶著我凝聚了最后一絲清醒意志與決絕殺意的全部力量…將幻化出的蓍草筆簪精準無比地…狠狠貫入了她毫無防備的…眉心靈臺要穴!
“呃…?!”
藍雪衣那瘋狂血絲的瞳孔驟然放大!所有的暴戾、怨毒、掌控一切的狂傲…都在這一瞬被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極致驚愕徹底凍結!扼住我喉嚨的手一時被抽掉了所有筋骨,力量瞬間消散!她身體猛地一僵,直挺挺地向后踉蹌半步!
“咳咳咳…嘔——!”我無力地靠著冰墻滑落坐地,雙手死死捂住幾乎被捏碎的喉嚨,劇烈干咳。我艱難地抬起頭,望著眼前那僵立不動、眉心一點星芒正瘋狂侵蝕她的身影,聲音嘶啞,帶著疲憊與悲涼:“一念…之差…終究…偏執…”
“偏執?!呵呵呵…哈哈哈哈——!”
藍雪衣那僵直的身體并未倒下!反而爆發出一陣更加癲狂的大笑!笑聲尖銳刺耳,充滿了無盡的怨毒與嘲弄!但這笑聲只持續了不到半息!她的意識已然被侵入靈臺的星芒…強行拖拽進了…屬于我的…心相世界。
凈心池畔。劫蛛早已嚴陣以待,她那八只閃爍著幽紫寒芒的復眼,死死鎖定著驟然出現在池水上空的藍雪衣!“嗡——!”無數道閃爍著妖異紫光、細如發絲卻堅韌如金的蛛絲,從劫蛛指尖爆射而出!瞬間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紫色光網!帶著粘稠而冰冷的禁錮之力,朝著藍雪衣當頭罩下!
“呃啊——!”藍雪衣在那粘稠冰冷的紫色光網中瘋狂掙扎、扭動!但越是掙扎,那蘊含劫蛛本源妖力的蛛絲便纏繞得越緊!深深勒入她的魂體之中!發出“滋滋”的灼燒聲!她猛地抬起頭,那雙曾經冰冷高傲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片被瘋狂徹底吞噬的猩紅!她死死盯住懸浮在凈心池上的我,聲音因極致痛苦與怨毒而扭曲變形:“偏執?!哈哈哈哈!論起偏執…這九天十地…諸天萬界…沒有誰…比你游離…更偏執!更瘋魔!你為了那點可笑的執念…連自己的命…連本源蓮晶…都能毫不猶豫地燃盡!你才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艱難地轉動著被蛛網勒得幾乎變形的頭顱,怨毒地掃視著這片心相的空間,嘴角咧開一個極其詭異的弧度:“琉璃大人的虛淵心相…呵呵呵…好一個虛淵心相!論起算計…論起這萬古布局的深沉與狠絕…沒有誰…比得上她和那個該死的玄虛天尊…他們才是真正玩弄眾生于股掌的…”
“噼啪——!!!轟隆——!!!”
她怨毒的控訴尚未說完!那張纏繞著藍雪衣的紫色光網…瞬間爆發出億萬道刺目欲盲的…毀滅性紫色雷霆!那不是普通的雷電!而是蘊含湮滅法則的寂滅雷電!
“呃啊啊啊啊啊——!!!!!”
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瞬間撕裂了心相的寧靜!藍雪衣在那狂暴的紫色雷海中劇烈地抽搐、扭曲!每一道紫雷劈落,都精準地撕裂她一縷魂體!灼燒她一絲本源!那曾經風華絕代的身影…在雷霆的瘋狂肆虐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焦黑、碳化、崩解!滋滋作響的黑煙裹挾著魂力被徹底湮滅的惡臭…彌漫開來!血肉模糊早已不足以形容…那是魂魄被寸寸凌遲、本源被層層剝離的極致酷刑!
僅僅數息!便只剩下一具焦黑蜷縮、不斷冒著青煙的殘破輪廓。然而,就在那焦炭般的殘軀即將徹底化為飛灰的最后一剎,那僅存的、被雷電灼燒得只剩半邊的焦黑唇瓣,竟極其詭異地微微向上扯動了一下!
沒有聲音…沒有任何魂力波動…只有一個無聲的詛咒與嘲弄笑容。那笑容仿佛在說:“你最終…只會比我…更慘…千倍…萬倍…”
嗡——
一道微弱的紫色電弧輕輕跳躍了一下,下一瞬。那焦黑的殘軀連同那無聲的詛咒笑容徹底吹散在凈心池上方,沒有留下一絲痕跡。連同她那糾纏著無盡愛恨情仇、陰謀算計的三魂七魄,一同歸于永恒的寂滅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