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朗坐在出租屋的單人床上，手機擺在面前，屏幕上顯示著各家銀行的客服電話。他深吸一口氣，撥通了第一個號碼。

“您好，這里是農商銀行信用卡中心，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

“我想協商還款?！皩O朗直接說道，“我的卡逾期了，但現在有資金可以一次性結清，希望能減免部分違約金和利息?！?

客服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公式化：“先生，逾期費用是按合同收取的，不能隨意減免。“

孫朗早有準備：“我在網上查過，年底銀行有清賬政策，部分逾期客戶可以申請減免。麻煩幫我轉接你們的協商專員。“

幾分鐘后，電話被轉接到一位自稱“趙經理“的人那里。

“孫先生是吧？你的賬戶欠款83，452元，逾期三個月，違約金和利息加起來已經超過10%?！摆w經理語氣嚴肅，“你確定能一次性還清？“

“能?！皩O朗語氣堅定，“但我希望減免部分費用。“

趙經理沉默了幾秒：“這樣吧，如果你今天能處理，我們可以減免30%的違約金，利息照算，總共算你7.8萬。“

孫朗皺了皺眉：“我在論壇上看到，有人上個月和你們談到了只還本金。“

趙經理笑了：“那得看情況。年底了，我們確實有指標，但你的逾期時間不算長……這樣吧，7.5萬，最低了。“

孫朗思考了一下：“行，我接受。“

掛斷電話后，他立刻在筆記本上記下：農商銀行：83，452→ 75，000

接下來的三天，孫朗一家一家地打電話。有的銀行態度強硬，堅持不減免；有的則松口很快，甚至主動提出優惠。

建設銀行的客服聽完他的請求后，直接說：“先生，我們年底確實有減免政策，如果您能在本周內結清，可以減免全部違約金，利息減半?！?

孫朗愣了一下：“全部違約金？“

“是的，這是我們的年終清賬優惠?！?

他立刻答應下來，又省了一筆。

最后一通電話打完，孫朗靠在椅背上，長舒一口氣。

原本27萬的債務，經過一輪談判，最終只需要還25萬。他手頭的錢剛好夠，甚至還能剩下2萬。

他打開手機銀行，一筆一筆地轉賬，直到所有欠款清零。

屏幕上的余額顯示：20，000元。

孫朗關掉手機，閉上眼睛。

終于，結束了。

屏幕上的數字定格在 20，000。

孫朗盯著它，等待某種情緒的降臨——狂喜、解脫、甚至委屈的崩潰。他以為還清債務的那一刻，自己會像電影里演的那樣，大笑、流淚，或者狠狠摔碎什么東西來宣泄這半年的壓抑。

可是沒有。

房間里很安靜。門外是傍晚，夕陽斜斜地從打開的房門照進來，灰塵在光線里緩慢浮動。他聽見樓下小孩嬉鬧的聲音，聽見遠處隱約的車鳴，聽見自己的呼吸，平穩而綿長。

他以為還清債務會像卸下一塊巨石，可實際上，他并沒有感到“輕松“，而是——空。不是空虛，而是一種很干凈的“空“，像暴雨過后的清晨，空氣里沒有塵埃，呼吸時肺里涼涼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天空是淡紫色的，云層邊緣鍍著一層金。他忽然想起小時候，有一次跟父親去釣魚，在湖邊坐了一整天，一條魚都沒釣到?；丶业穆飞?，父親沒有抱怨，只是安靜地走著，而他跟在后面，踩著父親的影子。那時候，他心里也是這樣的平靜——不因為得到什么，也不因為失去什么，只是存在本身，就已經足夠。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銀行的還款確認短信。他看了一眼，鎖屏，放進口袋。

他轉身躺在床上，入睡之前，他忽然笑了。不是大笑，只是嘴角輕輕翹了一下。

原來自由是這樣的。

不是狂歡，不是吶喊，而是能安靜地躺在床上，知道自己明天醒來，不會再被催債電話驚醒。

原來這就是平靜。

當第二天一早，孫朗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終于睡了一個好覺，他抬起頭，環顧空蕩蕩的出租屋。白熾燈在頭頂嗡嗡作響，墻上的掛鐘秒針走動的聲音格外清晰。一種奇怪的沖動突然涌上來——他想找個人說說話。

不是客套的寒暄，不是敷衍的問候，而是真真切切地告訴某個人：“我把債還清了?！?

負債的時候遮遮掩掩，在債務還完之后，他需要告訴一個人，就像是一種證明。

我應該告訴誰呢，孫朗的手指劃動手機，通訊錄里的人名不斷的劃過，父母？不，這件事情從開始到結束他都不想他們知道，老朋友？太虛偽，太久沒聯系了。王姐，老李頭，錢胖子？他們會恭喜自己的吧，可他們也很忙，打擾他們不合適。

最終，孫朗的指尖在海麗的名字上輕輕頓住。海麗？他想起他們每次充滿戲劇性的相遇。雖然她知曉他的債務狀況，但兩人不過萍水相逢，勉強算得上是朋友？可不知為何，孫朗總覺得她能理解自己——她總是那樣安靜地傾聽?？蛇@樣的傾訴會不會太過唐突？只是除了海麗，他似乎也別無選擇。

電話撥出的瞬間，等待音在耳邊機械地響著。然而未及醞釀好開場白，通話就被突兀地切斷，忙音刺耳地扎進鼓膜。孫朗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不是為被拒絕，而是那股亟待宣泄的情緒突然失去了出口。

他扯了扯嘴角，沒有重撥。起身套上外套，他決定去健身房。也許讓身體疲憊，就能讓思緒平靜。

當汗水順著下巴滴落在器械上時，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上“海麗“兩個字讓他愣了一瞬。

“喂，海麗?！八鴼饨油?，“是回我早上的電話嗎？其實沒什么要緊事，就是當時......“話匣子不受控制地打開，等意識到時，解釋已經變成了一長串獨白。

出乎意料的是，海麗輕快地打斷了他：“巧了，我今天也倒霉透頂。既然我們都想找人喝酒——“電話那頭傳來鑰匙叮當的聲響，“出來喝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