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似乎不可避免的死亡降臨前,一直緊繃著的劉未弦似乎也垮了下來,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裝甲關節發出金屬疲勞的哀鳴,戰甲跟地面相撞發出重重一聲響,背后的建筑物廢墟中的殘光將她戰甲表面的劃痕映照得如同滲血的傷口。
她歪過頭去,看向郭熵崖,苦笑一聲,說:
“啊,我也真是,就不該救你,現在可好了,我是沒轍了,不過…..你能被選中參加燭龍使的選拔,肯定是有自己的過人之處,現在還不發揮出來就真的沒機會了….”
郭熵崖聽了,心中暗自苦澀,他記憶中倒是有一段夢幻一般的戰斗,戰斗的主角還是他自己,可問題是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重現那段戰斗,在那段記憶中,他感覺自己像是個旁觀者,又像是個提線木偶…..感覺像是他自己在提著他自己的線…….
[自己……提著自己身上的線….?!]---郭熵崖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不知為何,突然一怔。
在那一瞬間,記憶里那場戰斗的碎片突然刺入腦海:他看到“另一個自己“漂浮在數據洪流中,千萬條瑩藍色的線從他“身上”延伸而出,另一端沒入虛空。那些絲線此刻正在他視網膜上灼燒出重影,仿佛有誰把提線木偶的操縱桿硬塞進他手里。
郭熵崖徹底呆住了…….[提著自己的線...那些,難道不是幻覺…..]
郭熵崖心中所想,準確的化作文字,出現在觀戰的白彌鞘面前,看著這句話,一直如同一朵冰花一般冷峻的燭龍使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看得旁邊她的下屬,一名【掌燈人】有點莫名其妙。
看著似乎心情不錯的上司,這名掌燈人忍不住問:
“白上使,這…..這位被令君選中最后加塞進了選拔的…..有什么真本事,該用出來了,不然……….”
“不然什么,”白彌鞘臉上的笑瞬間消失,春江水再度變成千年的寒冰,“不然你覺得令君要丟臉……..”
“您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面對慍怒的上司,掌燈人苦笑一聲,“在您手下也干了好幾年了,這種錯誤我不會犯,但是,這可是燭龍使的選拔,不應該有人混成這樣……”
“不然你覺得不公平,”白彌鞘臉上的不快化開了不少,“我知道,你當年選拔得了第四名,燭龍使沒做成,成了掌燈人……所以,這個少年讓你不快了,我理解你,但是你沒注意到么?”
“注意到什么?”
“攻擊,停止了啊。”白彌鞘看著虛擬戰場中正在發生的事,淡淡的說。
正在虛擬的賽博戰場中的劉未弦也注意到了同樣的事情,因為她還沒被強制退出,而祝融戰甲的粒子熔毀炮,到了現在,也該蓄能完畢了……..
“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沒激發…..”
劉未弦一邊嘀咕,一邊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往外看,想看看發生了什么---她覺得應該是有人來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偷襲了那個捏了臺祝融出來的家伙。
只不過,這一探頭,看見那邊究竟啥情況之后,劉未弦也傻眼了:
她看見那臺剛才還要用粒子熔毀炮將她燒成灰的祝融戰甲,此時此刻正在做她無法理解的動作---那個大家伙正舉著那門融會炮,瞄瞄這,指指那,看著像是個剛拿到一把玩具槍的小嬰兒,又像是一個老年癡呆發作的老人。
而且那戰甲的身軀還往左踏兩步,往右踏兩步,時不時笨拙的前后踏步,看著完全沒有任何…..邏輯可言。
“仙人板板的……個哈板兒是咋得了…….”
劉未弦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家鄉話,不過她眼中的迷糊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定果決。
劉未弦也想過這會不會是對方在引誘她出去,可是轉念一想---TM對面優勢都大成這樣了,還誘個鬼的敵啊,直接簡單快速的一炮打過來不就什么都解決了…….
或許這個大家伙為什么突然像是返祖了一半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這大家伙剛才要干掉她,而且也知道現在就是反手干掉對方的機會!
劉未弦裝甲的蓄電器放出強大的電流,推動著她彈射而出,仿佛低飛的雨燕一樣沖向目標,在短暫的滯空時間中,她緊張的觀察著敵人的動作,生怕敵人突然醒過來給她一炮。
不過,敵人似乎毫無變化,依然繼續著那種失控癡呆的行為。
這讓劉未弦成功的突進到了祝融戰甲的身邊,然后從大腿部位的格納艙內掏出了兩個圓柱狀的炸彈,貼在了距離駕駛員最近的位置。
眼看專門破壞建筑物的爆破彈上閃爍起了光芒,劉未弦猛的回頭,對著郭熵崖所在的方向大喊一聲:
“掩蔽!!!“
喊完,她自己正準備撤離的時候,突然的,祝融戰甲仿佛清醒過來了一樣,只聽見戰甲中傳來一陣聽起來很迷茫的聲音:
“剛才…….怎么……..你?!”
那個【你】字吐出來的時候,祝融剛才那怪異的行為立刻停止了,手中的熔毀炮閃電一般的指向了剛剛起跳,身體還在空中的劉未弦。
劉未弦看向祝融戰甲,伸出右手,握拳的手五指快速張開,像是開花又像是爆炸。
用于破壞建筑的炸彈中的金屬氮混合炸藥轟然爆炸,巨大的火球直接吞沒了祝融戰甲和附近的廢墟。
被氣浪沖擊的在空中翻滾的劉未弦看著再度減少一人的參考人數,嘴角咧開一個笑的弧度,然后砰的一聲撞到了一面墻上。
過了一會,爬起身的劉未弦,看著戰甲傳感器傳來的不明物體接近警報,又看了看遠處廢墟中狀態不明的郭熵崖,嘆了口氣。
【雖然都是彌天營的孩子所以想要幫你一把,但是你…..太弱了,而我必須得加入曦和衛才行,只有那樣……..只有那樣才能接近父親死亡的真相,才有可能讓媽媽醒過來…..所以,抱歉了……】
劉未弦一邊在心中念叨著,一邊快速的離開了。
在她離開沒多久,就有兩個人趕到了爆炸坑的附近。
“黃天在上,這可真是,金屬氮炸藥的痕跡,祝融戰甲,有人真的是在這大打出手了啊。”其中一個人感嘆道。
這個先開口的人,穿著一身和劉未弦一樣的單兵戰甲,只不過,他身邊跟著幾只四下散開正在到處探查的仿生狼,頭頂上,有幾只電子鷹正在盤旋。
“只能說大家一開始想的都差不多,都想先奔赴最近的飛車站,試著突破一下城市的物理邊界看看,所以在這附近碰上了就大打出手也不奇怪。”
第二個開口說話的人沒有穿著任何戰甲,雙眼的部位纏著一圈黑布,腰部左側掛著一把刀,右側插著一把手炮。
“不過,這一場可真奇怪,”帶著一隊仿生機械獸兵的那個人個子不高,他靈活的在殘骸之間跳躍著,來到被炸成廢鐵的祝融戰甲旁邊站定,抬頭仰望著這高大的殘骸,“你看,金屬氮炸彈直接是直接貼著祝融爆炸的,結合剛才我的小鷹從空中看到的那個離開的身影……..”
“單兵裝甲直接拉近到了近身距離,用破壞建筑物用的爆破彈炸掉了祝融,”眼睛部位纏著黑布的人沉吟著,“這在理論上幾乎是不可能的,祝融雖然一般需要步兵掩護,但是它是有單獨作戰能力的,它攜帶的激光CIWS和反步兵空爆彈藥足以擊毀單兵戰甲……有能力擊毀祝融的家伙,為什么發現你和我以后會逃跑呢?”
“不知道,”仿佛馴獸師一樣的小個子聳了聳肩,“或許是重傷了,或許是沒有能源彈藥了,誰知道呢,既然跑了那也沒必要追逐,趕緊走吧。”
聽到這,帶著蒙眼布的高個子沖著郭熵崖所在的方向歪了歪頭,說:
“你沒發現那邊還有一個么?”
小個子拍了一下腦袋,說:
“糊涂了,小鷹明明已經把情報傳回來了,但是我光想著那個離開的家伙了,呃,反正不礙事,順手了結了他吧。”
“你啊,”高個子語氣中稍微有些不快,“了結他干什么,趕緊走。”
“了結他是幫他,”小個子伸了個懶腰,“你沒看見么,他似乎是控制臺都用不順---什么都沒捏出來,給了權限的開卷考試都能弱成這樣,雖然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路子進來的,但是這樣是走不遠的,幫幫他嘛。”
“你也知道這樣的人有可能不是正常渠道進來的,那你還非要動手,”高個子聲音中一股子恨鐵不成鋼的意味,“萬一當不上燭龍使,這日子不過了?當不上,還把人得罪了,你虧不虧…….趕緊走吧。”
“哥,你聽起來有點像爸了哦,算了,走吧,你都這么說了,我也不是非要干掉他不可……”
說著,小個子的弟弟蹦蹦跳跳的從祝融的殘骸前離開了,而高個子的哥哥也邁開了步伐。
不過,就在這時,空中傳來一個聲音:
“仙人板板的…….甩不得手,恁個樣子哪怕當上燭龍使,我老漢兒都不得歡喜!那邊那兩個,不許對傷員動手!!!”
看著開了單兵推進器直沖過來的劉未弦,高個子正想說【你誤會了,我們本來也沒打算動手】的時候,小個子的弟弟已經眼睛一亮,嘟囔了一句“有意思”,便指揮著一只機械鷹迎了上去。
高個子的哥哥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
這時候,三個人都沒注意到,郭熵崖,逐漸的站了起來。
但是那姿態,很怪異,簡直就像被操縱的提線木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