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工
嗟嗟臣工①,敬爾在公。
王釐爾成②,來咨來茹③。
嗟嗟保介④,維莫之春,亦又何求⑤?
如何新畬⑥?
於皇來牟⑦,將受厥明⑧。
明昭上帝,迄用康年⑨。
命我眾人:庤乃錢镈⑩,奄觀铚艾?。
釋
①臣工:臣官,指諸侯的卿士。
②王釐爾成:王理汝之收成。釐,通“理”,董理。成,指收獲。
③咨:謀。茹:度。
④保介:保護田界的人。介,通“甲”,指武士。
⑤又:有。
⑥新畬(yú):新田熟田。耕未三年叫新,過三年叫畬。
⑦皇:美。
⑧將受厥明:大受其成。明,成,指收成。
⑨迄用康年:至今用豐年賜我。
⑩庤(zhì):儲備。錢(jiǎn):農具,似鐵鏟。镈(bó):鋤。
?奄:全,盡。铚(zhì):小鐮刀。艾(yì):割。
譯
唉唉,臣子卿士,敬謹你們在公賢能。
我王吉祥你們的收成,來詢問,來度稱。
唉唉,來吉祥你們的收成,在這美好的暮春。
還有什么祈求呢?
怎樣對新田舊田耕耘?
好美啊天賜的麥子,秋天將有好收成。
光明無比的上帝,賜我豐收好年景。
命我眾人,準備好農具,察看鐮刀割麥收成。
評
此詩除了開頭兩句“嗟嗟臣工,敬爾在公”有韻之外,其余大段文字無韻,彰顯了此一篇雖然進入到第二個“之什”時期,但其寫作時間,應該是在第一個時期之中,也就是尚未學會用韻的歷史階段。“嗟嗟臣工,敬爾在公。王釐爾成,來咨來茹。”起首四句,顯然是代王立言、代王向臣工訓示,正吻合周公攝政的身份。“嗟嗟保介,維莫之春,亦又何求?如何新畬?”承接的詩句,顯示了該作應為暮春之際籍田活動的內容,代臣工和農人向上帝祈禱“康年”。從語氣來說,亦應為周公之作。
振鷺
振鷺于飛①,于彼西雝②。
我客戾止③,亦有斯容④。
在彼無惡⑤,在此無斁⑥。
庶幾夙夜⑦,以永終譽⑧。
釋
①振:群飛貌。
②雝(yōng):水澤。
③我客:指宋國諸侯微子。戾(lì):到。
④斯容:這樣的容貌,指像白鷺一樣的高潔。
⑤無惡:無人厭惡。
⑥無斁(yì):無人厭棄。
⑦夙夜:從早到夜。
⑧永:永遠。終譽:終久稱譽。
譯
成群的白鷺飛舞在那西雝。
我的客人來到了西雝,他也有白鷺一般的高潔顏容。
他在彼國受人愛戴,在此國也會受到歡迎。
早晚勤勉的他,會保持著美譽始終。
評
《振鷺》的寫作意義在于:在詩三百的寫作時間的坐標上,首次出現了比興的手法:“振鷺于飛,于彼西雝。”以“振鷺于飛,于彼西雝”來興起“我客戾止,亦有斯容”。比興手法應是在詩歌反復寫作中逐漸摸索出來的寫作方式,以后的盛行可能與詩三百傳播史的比興詮釋有關,詩三百傳播將愛情詩比興附會為政治以及其他社會關系,反過來推動了比興手法的發展。當下的這次偶然使用,在于將客人(應為微子)的到來(戾止),與“振鷺于飛”的“斯容”加以比喻,帶有早期通過比喻來將主體客體化途徑的清晰印痕;其次,《振鷺》的用韻顯示出了有意用韻的痕跡,如西雝,斯容;無斁,終譽,以換韻方式來形成完整的韻律節奏。
有瞽
有瞽有瞽①,在周之庭。
設業設虡②,崇牙樹羽③。
應田縣鼓④,鞉磬柷圉⑤。
既備乃奏,蕭管備舉⑥。
喤喤厥聲⑦,肅雝和鳴⑧。
先祖是聽。
我客戾止,永觀厥成⑨。
釋
①有:語助詞。瞽(gǔ):盲人,古以盲人為樂師。
②業:大板。虡(jù):木架。木架上有大板,可以掛鐘鼓。
③崇牙:設在大板上,像牙齒,可以掛鐘鼓的。樹羽:在崇牙上飾的五彩鳥羽。
④應:小鼓。田:大鼓。縣鼓:應田都是懸掛的鼓。
⑤鞉(táo):搖鼓。磬:石磬,擊之則鳴。柷(zhù):如漆桶,中有椎柄,令左右擊,為開始演奏的信號。圉(yǔ):狀如伏虎,敲擊以止樂。
⑥備舉:一齊奏樂。
⑦喤(huáng)喤:洪亮和諧。
⑧肅雝:舒緩和諧。
⑨成:樂一終為一成。
譯
瞽師啊,樂師,在我大周的樂庭!
架起大板和木架!
架起懸掛鐘磬的崇牙!
架起崇牙上五彩的鳥羽!
小鼓、大鼓高高懸掛起!
搖鼓擊磬吧!那左右擊打的柷呀!
發出始奏音,那狀如伏虎的圉呀!
發出結束音!樂器和歌手齊備了,簫管也都一齊奏鳴!
洪亮悠揚的樂曲呀!
在舒緩和諧的音律中和聲——演奏奉獻給先祖來聽。
我們的客人來到了!久久地欣賞——一直到人散曲終。
評
此詩應為詩三百中描繪西周音樂的第一篇,《毛序》:“《有瞽》,始作樂而合乎祖也。”《箋》:“王者始定,制禮功成。‘作樂合成’者,大合諸樂而奏之。”此詩的寫作背景,應與《有客》《振鷺》并讀,詩中所說的“我客戾止”與《振鷺》同,同是周公為微子到來做準備的詩作之一。
按照《周頌》次序,恰恰到了《有瞽》一首,《詩經》的寫作方式有了明顯的飛躍,詩歌的韻律節奏明顯地從散文化而向詩歌化轉型。這一點,正與此前所論的《周頌》經歷了由散文而轉向詩歌的歷程,由配樂誦文到配樂歌唱的歌文,再到配樂歌唱的歌詩的歷程。其中周公制禮作樂的音樂配樂,乃為其轉型的搖籃和催生劑。亦可說明,周公制禮作樂并非開始時都具備,而是漸次由制禮而作樂,而歌唱的過程。微子的到訪,或為這種音樂體制的形式,起到了助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