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木梯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時，許念嗅到了陳舊紙張與薄荷糖混合的氣息。陸燃的“秘密基地”比她想象的更凌亂——泡面桶堆成塔狀，墻上貼滿涂鴉的物理公式，一只三花貓正蜷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上舔爪子。

“密碼鎖。”陸燃用她的下巴指了指書柜，“解不開就乖乖叫我師父。”

許念拂去數獨鎖上的灰塵，九宮格里有五個數字已經褪色。她突然想起急診室那晚，陸燃曾用她的手指在掌心畫圈：【2-3-5-7-11】

質數序列在腦海中閃爍，她轉動密碼盤輸入【1-3-5-7-9】。鎖扣紋絲不動，三花貓發出嘲諷般的呼嚕聲。

“等差數列？”陸燃倚在窗邊吃草莓糖，“許老師就這點水平？”

暮光透過彩色玻璃投射在數字上，許念注意到第三個格子的“5”有鉛筆描摹的痕跡。她鬼使神差地想起十二歲那年的鋼琴鍵——中央C正好是第28個白鍵。

當密碼盤轉到【2-8-3-6-9】時，鎖扣彈開的聲響驚飛了窗外的麻雀。

“作弊。”陸燃奪過她手中的《追憶似水年華》，書頁間飄落一張泛黃的琴譜殘頁。

許念的指尖剛觸到紙張，回憶便如潮水涌來。那是她最后一次鋼琴比賽的曲目單，《野蜂飛舞》旁邊用紅筆畫了巨大的叉，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彈錯音會死嗎？】

“你偷了我的琴譜？”她攥緊殘頁。

陸燃從書柜頂層抽出一本漫畫，扉頁夾著的素描紙雪花般散落。許念接住其中一張，呼吸瞬間凝滯——十二歲的自己正在解黎曼假設，窗外停著那只熟悉的紙飛機。

“住院部308室視角。”陸燃用她的手指點著畫框邊緣，“你解題時喜歡咬鉛筆。”

許念的耳膜嗡嗡作響。她翻到素描背面，發現一道未完成的方程，墨跡被水漬暈染開，像是滴落的淚水。

“這是…”

“我最后一次嘗試數學。”陸燃突然合上漫畫書，封面《鋼之煉金術師》的愛德華正咧嘴大笑，“等價交換原則——想繼續看就拿情報來換。”

三花貓跳上書架，撞落一個餅干盒。許念接住的瞬間，盒蓋彈開，數十只彩色紙鶴傾瀉而出。她拆開最近的那只，翅膀內側寫滿傅里葉變換公式。

“去年物理競賽題。”陸燃撿起紙鶴重新折好，“我閑得無聊…”

“你參加了物理競賽？”許念展開另一只紙鶴，上面是她的字跡——正是昨天她剛解開的電磁學方程。

閣樓突然安靜得可怕。暮色將陸燃的輪廓鍍上金邊，許念看見“自己”的嘴唇開合：“跟蹤狂？暗戀者？還是…”

“賭徒。”陸燃從漫畫書里抽出一張泛黃照片，“我賭那個彈《月光》的女孩，總有一天會解開這道題。”

照片上是兩個相鄰的醫院保溫箱，標簽被血跡模糊，只能辨認出相同的出生日期。許念的胃部突然痙攣，她摸到耳后那塊燙傷——與陸燃鎖骨下的疤痕形成完美對稱。

老座鐘敲響七下時，他們同時感到熟悉的眩暈。許念看著自己逐漸透明的指尖，這次互換來得比以往更猛烈。陸燃在消失前最后一秒，將什么東西塞進她手心。

當視野重新清晰時，許念發現自己正用陸燃的手機對著閣樓拍照。相冊最新一張是素描畫的微距——她當年寫在草稿紙上的批注：【此題無解】被人用紅筆劃掉，改成：【解為∞】

“這是…”

“標準答案。”陸燃的聲音從她喉嚨里發出，“現在輪到你解釋了。”

許念低頭看著掌心，那是從漫畫書里掉出的便簽紙，上面是母親的字跡：【楊教授說念念的手傷會影響奧賽，志愿表已重填】

雨點突然砸在彩繪玻璃上，兩個錯位的靈魂在雷聲中沉默對視。三花貓蹭過許念的小腿，叼起一只紙鶴跳進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