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場記板清脆的聲響在土樓內回蕩，陸晨剛要喊“過”，制片主任老張就舉著手機沖了過來，臉色鐵青得像抹了層鍋底灰。

“陸導，出事了！”老張的聲音壓得極低，手指死死捏著手機邊緣，“宋祖德那個王八蛋。”

陸晨皺眉接過手機，屏幕上是《娛樂快報》的新聞推送：【獨家：劉藝菲“本色出演”背后，宋祖德再爆變性疑云】。

配圖赫然是劉藝菲十六歲時在《天龍八部》片場的更衣室偷拍照，角度刁鉆，惡意滿滿。

“操！”路洋一把搶過手機，拇指在屏幕上劃得飛快，“這孫子把去年天涯的造謠帖翻新了！還他媽配上偷拍圖！”

“啪！”

陸晨手里的鋼筆在分鏡本上斷成兩截，墨水暈開，將“四十七場”的標注染成一片暗紅。

片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目光聚焦在導演身上。

“老張，”陸晨的聲音出奇地平靜，“聯系中影法務部。”

“已經打了三次電話。”

老張擦了擦額頭的汗，“他們說要先開輿情分析會。”

陸晨拿起對講機：“全體注意，今天提前收工。”

他頓了頓，目光掃向正在補妝的劉藝菲，“除了藝菲，其他人先回酒店。”

關曉彤抱著劇本想說什么，朱亞文一把拽住她：“走走走，哥請你吃冰淇淋去。”

吳彥姝老太太經過陸晨身邊時，悄悄往他手里塞了顆薄荷糖：“孩子，消消火。”

片場很快空了下來，劉藝菲站在土樓二層的圍欄邊，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戲服腰帶。

陸晨走到她身邊，發現她正望著遠處的山巒出神。

“藝菲...”

劉藝菲沒回頭，聲音輕得像風，“陸導，去年他們就傳過這種謠言。”

她笑了笑，“我媽氣得要起訴，我說算了，清者自清。”

陸晨看著她被陽光勾勒出的側臉輪廓，突然想起前世那個在巴黎紅毯上被外媒刁難卻依然微笑的劉藝菲。

陸晨聲音沉了下來，“這次不一樣，他故意挑在電影開機第二天發難，擺明了要影響我們的拍攝。”

劉藝菲轉過身，陽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金影：“那，我們該怎么辦？”

樓下突然傳來路洋的吼聲：“陸晨！宋祖德那孫子又發博客了！說你當初在北電時就...”

陸晨眼神一冷，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爸，是我。對，需要動用……。”

………

下午三點的陽光斜斜地照進臨時會議室，陸晨正用濕巾反復擦拭取景器邊緣，那里沾著一道早上折斷鋼筆時濺上的墨漬。

門被推開時，華東政法大學的李教授挾著一陣冷風走了進來，西裝革履的打扮與片場格格不入。

“陸導，久等了。”

李教授把一個鼓鼓的文件夾拍在桌上，驚起了幾粒灰塵，“我看了全部材料，有三個突破口。”

路洋趕緊遞上礦泉水：“李教授您慢慢說。”

“第一，侵犯肖像權。”

李教授從文件夾抽出幾張打印紙，上面密密麻麻標著法條，“這張偷拍照明顯是在非公開場合拍攝的，而且…”

他指向照片角落的水印，“宋祖德還加了自家公司的logo，屬于商業用途。“

陸晨的指尖在取景器上輕輕敲擊：“索賠金額？”

“單這一項，五十萬起步。”

李教授推了推金絲眼鏡，“第二項更狠，誹謗罪。”

他又抽出幾頁紙，“根據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利用互聯網捏造事實誹謗他人，點擊量超過五千次就夠立案標準。”

路洋掰著手指頭算：“那孫子博客訪問量起碼十萬+！”

“最致命的是第三項。”

李教授突然壓低聲音，從公文包內層取出一份紅頭文件，“《刑法》第二百二十一條，捏造并散布虛偽事實，損害他人的商業信譽、商品聲譽，給他人造成重大損失的...”

“能判多少年？”路洋迫不及待地打斷。

李教授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陸晨：“關鍵在于損失認定。”

他接過陸晨剛收到的中影數據報表，“如果證明影響排片率和票房。”

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場記小張探頭進來：“陸導，中影的王主任電話。“

陸晨按下免提，一個沙啞的男聲傳來：“小陸啊，我們開了緊急會議，這事吧...得走流程。”

陸晨突然打斷，“王主任，今年《無極》遭遇負面新聞時，中影三天內就發了律師函。”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那不一樣，陳凱歌導演畢竟是……。”

陸晨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王主任意思我們這小劇組不值得中影重視？

那這樣中影可以撤資走，這錢我不缺，需要我重復對劉總的原話嗎？”

會議室落針可聞，李教授的鋼筆“啪嗒”掉在地上。

王主任的聲調立刻變了，“不用，我這就去準備聲明稿。”

掛斷電話，陸晨直接撥了另一個號碼：“爸，我要用晉江商會的媒體關系。”

電話那頭傳來茶杯放下的輕響，接著是陸父沉穩的聲音。

“知道了。福州日報鄭社長稍后會聯系你，他在省委宣傳部當過差。”

頓了頓，“需要我叫停和宋祖德合作的那幾家鞋廠嗎？”

路洋倒吸一口涼氣。李教授突然開始瘋狂翻找文件。

“等等！我剛想起來還有個補充條款！”

陸晨掛掉電話，發現劉藝菲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手里捧著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她的目光落在李教授攤開的《刑法》條文上，睫毛輕輕顫了顫。

她遞過咖啡，指尖冰涼，“陸導，其實不用...”

陸晨接過咖啡，故意讓語氣顯得公事公辦。

“不是為了你，電影還沒拍完就出這種新聞，中影的面子往哪擱？”

劉藝菲突然笑了，眼角微微發紅：“那...需要我做什么？”

陸晨指了指她手里的劇本，“保持狀態。明天那場哭戲，我要一條過。”

李教授突然舉起一份文件：“找到了！如果造成上市公司股價波動，可以按《證券法》追加索賠！”

他興奮地轉向路洋，“咱們劇組有上市公司背景嗎？“

路洋一臉懵：“我們最值錢的設備還是租的...”

陸晨抿了口咖啡，“有，晉江陸氏鞋業正在籌備IPO。”

窗外，夕陽將土樓的圓形輪廓染成血色。陸晨的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鄭社長來電”。

………

土樓天井里的陽光被圓形屋檐切割成一道道光柱，劉藝菲蹲在青石板上，手指捻著小魚干逗弄橘貓。

貓糧撒了一地，有幾粒滾到她的帆布鞋邊。

關曉彤風風火火沖進來，雙馬尾都快炸開了。

“藝菲姐，那個宋祖德又...”

“噓。”

劉藝菲豎起食指，把最后一條小魚干遞到橘貓嘴邊，“你看，它只在乎這個。”

橘貓叼走魚干時，她的手指明顯抖了一下，剩余的貓糧從指縫漏出來，在青石板上蹦跳著散開。

“可是他在博客上說...”關曉彤急得直跺腳，小皮鞋在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曉彤。”

劉藝菲抬起頭，陽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細密的陰影。

“記得劇本里四葉怎么勸三葉的嗎？'有些事就像土樓的瓦，越擦越臟'。”

圓形屋檐下突然傳來腳步聲，逆光中，陸晨的身影漸漸清晰，他手里拿著一疊文件。

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淡的墨水痕跡，是昨天折斷鋼筆時濺到的。

劉藝菲慌忙站起來，拍了拍牛仔褲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陸導，我研究出新演法。”

她比劃著，“瀧摸胸時應該先碰鎖骨，然后...”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發現陸晨的目光落在她汗濕的后背上，這場群戲根本不需要她出場。

“熱嗎？”陸晨突然問。

劉藝菲下意識揪住T恤下擺，“啊？有點...”

陸晨蹲下身，視線與她平齊，遞過一份文件。

“BJ朝陽區法院的受理通知書。”

劉藝菲沒接，手指無意識地捻著衣角：“其實不用...”

陸晨把文件翻到第二頁，指著用熒光筆標亮的一段。

“不是為你，宋祖德在博文里暗示我們劇組'知情不報'，這是損害商業信譽。”

文件上“晨茜影業”的公章紅得刺眼，像一滴凝固的血。

關曉彤湊過來看：“哇！索賠五百萬？！”

她突然捂住嘴，“那個，我去找朱亞文哥哥對戲！”

一溜煙跑了。橘貓蹭到陸晨腿邊，喵嗚叫了一聲。

劉藝菲蹲下去摸它，后頸的碎發被汗水黏在皮膚上：“陸導，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貓嗎？”

陸晨從兜里掏出根火腿腸，剝開遞給橘貓：“因為它們不關心人類的破事？”

劉藝菲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因為它們，被摔過就知道躲著人走。”

她抬起頭，眼里有光在閃，“可我偏要每次都伸手。”

遠處傳來場務的喊聲：“陸導！中影的張主任到會議室了！”

陸晨站起身，突然從文件袋里又抽出一張紙。

“對了，這是你媽媽發來的聲明稿，需要你簽個字。”

劉藝菲接過來，發現落款處已經按了個鮮紅的手印。

她猛地抬頭：“我媽她...”

“今早帶著律師去了中影。”陸晨輕描淡寫地說。

劉藝菲噗嗤笑出聲，笑著笑著突然捂住眼睛。橘貓受驚跳開，打翻了裝貓糧的塑料袋。

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陸晨，謝謝。”

陸晨轉身走向會議室，“別急著謝，明天那場哭戲，我要一條過。”

陽光穿過圓形屋檐，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橘貓蹲在影子的交界處，慢條斯理地舔著爪子。

………

清晨六點，劇組宿舍的打印機嗡嗡作響。

陸晨抖了抖還帶著油墨香的報紙，文化版頭條的田壯壯專訪標題赫然在目：【文藝創作需要清朗空間】。

配圖是老爺子在片場給劉藝菲講戲的工作照，特意選了她穿著戲服認真記筆記的側影。

“這照片誰提供的？”路洋叼著油條湊過來，“構圖絕了啊！”

陸晨把咖啡杯往監控器托盤上一放：“我。”

他指了指照片角落，穿衣鏡里隱約能看見舉著相機的自己。

中影的宣傳總監突然打來電話。

“陸導，我們官網聲明已經置頂了，韓董特意加了句'對惡意造謠零容忍'...”

陸晨打斷他，“王主任。聲明里'青年演員'四個字改成'全體主創人員'。”

他瞥見劉藝菲正走進片場，“要強調這是對整個項目的詆毀。”

………

上午十點，晉江商會官微發布的視頻直接沖上新浪熱榜。

畫面里陸父穿著工裝服站在流水線前，手里舉著雙嶄新的運動鞋：

“我們晉江人做生意，不與滿口胡言亂語小人合作。”

他突然把鞋狠狠摔向質檢臺，又撿起來展示完好無損的鞋底，“正品不怕火煉！”

接著鏡頭一切，是鞋舌上“陸氏鞋業”的刺繡logo特寫。

“絕了！”路洋捧著手機沖進監控室。

“這播放量半小時破百萬！你爸是不是偷偷報過表演班？”

陸晨笑而不語，他認得這個鏡頭語言。前世2018年某大牌危機公關的經典案例，沒想到父親無師自通了。

………

凌晨兩點十四分，宋祖德的道歉聲明終于發布。

陸晨在監視器前逐行審閱，突然用紅筆圈出某段。

“這里，'如果造成傷害'改成'確實構成侵權'。”

法務小張推了推眼鏡：“陸導，這會不會太...”

陸晨調出中影剛發來的排片數據，“照我說的做，告訴他，現在改還能按最低標準索賠。”

當修正版聲明重新發布時，陸晨直接撥通了新浪總編的電話：“老陳，這條博文的原始數據麻煩做個公證。”

他看了眼正在補妝的劉藝菲，“對，包括刪除的那版。”

“好，陸總。”

……

“Action！”

劉藝菲站在土樓天井中央，這場戲要求她在聽到“變性人”辱罵時流淚。

所有人都捏了把汗，畢竟現實中的風波還未平息。

但當她抬起頭的剎那，眼淚精準地懸在下頜線：“我叫...三葉。”哽咽的臺詞里帶著奇異的倔強。

“Cut！完美！”

全場掌聲中，陸晨注意到她轉身時用戲服袖子狠狠擦了把臉。

關曉彤蹦蹦跳跳去遞紙巾，卻被王佳攔住，鏡頭還在拍花絮。

中影制片主任悄悄湊過來，“陸導，宋祖德的合作方剛聯系我們，說要撤資他的新項目...”

陸晨把這段素材標記為“備用鏡頭”：“嗯，知道了。”

夕陽西下時，劇組收到福州日報的專訪邀約。

劉藝菲看著采訪提綱突然笑出聲：“這個問題有意思，如何看待謠言與藝術創作的關系。”

陸晨把玩著送來的新鋼筆：“你打算怎么答？”

她眨眨眼，淚痕還沒干透，“就說，感謝他們免費提供方法派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