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的BJ，天氣已經(jīng)漸漸熱了起來。

北電后期制作室的走廊上，幾個學生抱著器材匆匆走過，討論著期末作業(yè)的剪輯問題。

陸晨正盯著屏幕調(diào)整《你的名字》最后一段配樂的音量平衡，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

他抬頭，看見一個戴著黑色鴨舌帽、口罩遮住大半張臉的纖細身影站在那兒，懷里還抱著一盒包裝精致的水果切盒。

那雙眼睛彎成月牙，帶著狡黠的笑意。

“導演，慰勞品。”劉藝菲的聲音透過口罩傳來，悶悶的，卻掩不住輕快的語調(diào)。

剪輯室里其他幾個師兄齊刷刷地轉(zhuǎn)過頭，張師兄的咖啡杯懸在半空，李師兄的鼠標“啪嗒”一聲掉在桌上。

陸晨愣了一下，起身接過盒子。透明保鮮膜下是精心擺盤的水果，草莓去蒂切成心形，芒果雕成花朵狀，連西瓜都去了籽切成整齊的小方塊。

“你怎么來了？”他下意識壓低聲音。

劉藝菲拉下口罩，露出那張在銀幕上讓無數(shù)觀眾心動的臉龐。

她今天化了淡妝，唇色是溫柔的蜜桃粉，笑起來時右臉頰有個若隱若現(xiàn)的小酒窩。

“田老師說你天天熬夜，我來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她俏皮地說，目光卻越過陸晨的肩膀，落在屏幕上定格的畫面上。

那是地鐵站回眸的鏡頭，她飾演的女主角眼神里滿是復雜的情愫。

陸晨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喜歡這個結(jié)局？“

劉藝菲點點頭，一縷發(fā)絲從帽檐下滑落：“嗯，更真實。”

她向前走了兩步，站在剪輯臺前仔細端詳那個畫面，“天臺那個太夢幻了，像是給觀眾的禮物。但這個...”

她指著自己特寫鏡頭里微微顫抖的嘴角，“這才像是真正活過的人會有的反應。”

她湊近屏幕時，發(fā)絲擦過陸晨的肩膀，帶著淡淡的柑橘香氣。

是某個大牌新出的夏日限定香水，陸晨在雜志上看到過廣告。

他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挪了半步，喉結(jié)動了動。

………

“音樂好了嗎？”劉藝菲突然轉(zhuǎn)頭問道。

“還沒，這周才交稿。配樂還差點，你來聽聽小樣。”陸晨清了清嗓子，點開工程文件夾。

這個小樣是他自己寫的，根據(jù)原版電影扒出來的。給剪輯師參考情緒用的，從來沒給外人聽過。

“我能聽聽嗎？”劉藝菲已經(jīng)自來熟地拉過一張轉(zhuǎn)椅坐下，雙手托腮望著他，眼睛里閃著期待的光。

陸晨猶豫片刻，還是雙擊點開了那個標注“temp track”的音頻文件。

簡單的鋼琴前奏流淌而出，旋律像清晨的溪水般清澈干凈，而后漸漸加入弦樂的鋪墊，情緒層層遞進。

高潮部分，鋼琴鍵被用力敲下的聲音甚至帶著些許機械鍵盤的敲擊感；這是陸晨熬夜用MIDI鍵盤錄入時留下的痕跡。

劉藝菲閉上眼睛，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小的陰影。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輕輕打著節(jié)拍，當旋律進行到某個轉(zhuǎn)折點時，她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被什么擊中了心臟。

曲子結(jié)束得很突然，因為這只是個未完成的demo。

她輕聲說，睜開眼睛時里面似有星光閃爍，“真好聽。像終于找到某個人的感覺。”

剪輯室里安靜得能聽見硬盤運轉(zhuǎn)的嗡鳴。

張師兄和李師兄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識相地溜了出去，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

劉藝菲轉(zhuǎn)動椅子面向陸晨：“這是誰作的曲？風格好特別。”

“臨時做的參考。正式版會請專業(yè)的。陸晨摸了摸鼻子。

劉藝菲突然連名帶姓地叫他，這是她第一次這么稱呼，“陸晨師兄，我要發(fā)新專輯了。”

“嗯，聽說了。”

陸晨點點頭，“索尼音樂是吧？”

她的手指繞著那縷掉落的發(fā)絲，“對，你會寫歌，能幫我寫一首嗎？”

陸晨怔住了。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斜射進來，恰好落在劉藝菲的側(cè)臉上，將她的皮膚照得近乎透明。

他能看清她臉頰上細小的絨毛，和因為緊張而微微繃緊的下頜線。

“就主題曲像剛才這種風格的。”她補充道，聲音越來越小，“不要商業(yè)口水歌，要能講故事的更好。”

陸晨看著她，忽然覺得這個下午的陽光過于明亮，明亮得讓他眼前發(fā)暈。

他想起拍《你的名字》時，那個即興的“我記得你”；想起殺青宴上她偷偷推過來的蜂蜜水；想起她每次看自己時，眼睛里那種不同于鏡頭前的專注。

“嗯，行啊。”他聽見自己說。

劉藝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像是有人往里面撒了一把星星。

她猛地站起身，差點撞翻桌上的水果盒：“真的？不許反悔！”

陸晨下意識伸手扶住搖晃的盒子，卻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

兩人同時縮回手，水果盒“啪”地落在桌上，一顆草莓滾了出來。

“我，我該走了。”

劉藝菲突然手忙腳亂地摸出口罩，“經(jīng)紀人還在樓下等我。”

她轉(zhuǎn)身要走，又突然回頭：“對了！下周我要去日本培訓了。”

劉藝菲已經(jīng)重新戴好口罩，聲音悶悶的卻掩不住雀躍，“回來請你吃飯，聽你的新歌！”

門關(guān)上的聲音驚醒了一直呆立的陸晨。他低頭看了看屏幕上定格的畫面，地鐵站里，她回眸的瞬間。

鋼琴demo還在循環(huán)播放，剛好進行到最溫柔的那段旋律。

陽光依舊明亮，但奇怪的是，他不再覺得刺眼了。

張師兄探頭進來：“導演，韓總電話，問粗剪進度。”

“告訴他們，最遲下周三。”

他轉(zhuǎn)向屏幕，調(diào)出音頻編輯界面，“在這之前，我還有個demo要完成。”

窗外，五月的風吹動樹梢，帶來初夏的氣息。剪輯室里，一段新的旋律正在誕生。

………

6月9日，世界杯在德國慕尼黑安聯(lián)球場盛大開幕。

北電剪輯室里，陸晨將電視調(diào)成靜音，繼續(xù)專注調(diào)整《你的名字》的色調(diào)。

屏幕一角的小窗口播放著揭幕戰(zhàn)，德國隊凌厲的攻勢讓解說員激動得聲音發(fā)顫。

“導演，你不看球？”張師兄好奇地探頭。

陸晨頭也不抬，“看，但先把這個場景調(diào)完。”

他手中的調(diào)色板精確到0.1的色差變化，這是電影中最重要的一個轉(zhuǎn)場。

女主角從夢境醒來的瞬間，整個世界從冷色調(diào)漸漸染上溫度。這個鏡頭他們已經(jīng)反復修改了十七遍。

手機突然震動，陳明的名字跳了出來。

“陸總，8強穩(wěn)了。”

理財師的聲音依舊專業(yè)，但尾音微微上揚，“2.3億美金，稅前。”

陸晨的手指在調(diào)色板上停頓了一秒：“意大利贏了？”

“2-0加納，小組出線已成定局。”

掛斷電話，陸晨望向電視。正好播到意大利隊進球回放，托蒂在禁區(qū)外一腳遠射，皮球劃出詭異弧線直掛死角。

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歷史正沿著記憶中的軌跡穩(wěn)步前進。

田壯壯推門進來，手里拿著兩盒外賣：“聽說你賭球了？”

陸晨接過盒飯：“小賭怡情。”

“小賭？”

田老師挑眉，“04年聽說你在世界杯期贏了不少資金；路洋說你這小子還喜歡炒股。”

他壓低聲音，“是你吧？”

陸晨扒了口米飯，不置可否。

田壯壯搖搖頭，“你小子，要是輸了怎么辦？”

“不會輸。”陸晨指向電視，此刻正在播放巴西隊的賽前訓練。

“羅納爾多已經(jīng)胖得跑不動了，法國隊齊達內(nèi)馬上要退役，德國隊太年輕。”

他的分析精準得像臺計算機，“這屆冠軍注定是意大利。”

田壯壯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我教書三十年，第一次見到把賭球說得像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一樣篤定的。”

………

7月5日，柏林奧林匹克球場。

小禮堂室里擠滿了人，連平時不關(guān)心足球的場記小妹都攥緊了拳頭。

意大利與德國進入加時賽，比分仍是0-0。

“格羅索！格羅索突入禁區(qū)！”解說員突然破音。

所有人屏住呼吸，電視里，意大利左后衛(wèi)一記刁鉆的弧線球直掛遠角！

“進球了！119分鐘！”

陸晨的手機幾乎同時響起。

“4強賠率兌現(xiàn)，1400萬變1.8億。”

陳明的聲音終于出現(xiàn)裂痕，“陸總，現(xiàn)在收手還來得及，反正大賺一筆了；后面怕查啊！”

“等決賽。”陸晨掛斷電話，發(fā)現(xiàn)整個剪輯室的人都盯著他。

路洋的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聲音壓的低低。

“贏了多少？”

………

7月9日，柏林之夜。

北電破例開放了大禮堂放映廳，超大銀幕實時轉(zhuǎn)播決賽。

除了《你的名字》后期主創(chuàng)，還有沒離校的老師學生一兩百位不請自來。

“齊達內(nèi)這個頭槌！”

當法國隊長一頭撞向馬特拉齊時，路洋差點從沙發(fā)上滾下來。

陸晨安靜地坐在角落，手中的香檳一口沒動。

他記得這個畫面——齊達內(nèi)被紅牌罰下，與大力神杯擦肩而過的背影將成為世界杯史上最著名的瞬間之一。

點球大戰(zhàn)第五輪，格羅索站在罰球點前。整個放映廳鴉雀無聲。

助跑、射門！球網(wǎng)劇烈顫動！

“意大利冠軍！！！”

剎那間，香檳噴濺，領(lǐng)帶飛舞。路洋一把揪住陸晨的衣領(lǐng)：“你他媽神了！“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陳明的短信：

「冠軍賠率兌現(xiàn)，1600萬變1.6億。總計3.42億美金已到賬，稅真她媽高，百分之40。」

………

陸晨輕輕掙脫路洋的手，整理了下衣領(lǐng)：“小路啊，《盲人按摩》義父投了。小錢，哈哈哈。”

“全按你說的辦！“路洋眼睛發(fā)亮。

陸晨接著說，“《你的名字》雙結(jié)局！地鐵版沖威尼斯，天臺版作為彩蛋同步！”

田壯壯端著酒杯晃過來：“現(xiàn)在有錢了，下部戲準備拍什么？“

陸晨望向銀幕上狂歡的意大利隊員，輕聲道：“還不知道，等等這部先上映。夢工廠還跟我發(fā)封郵件，要我去趟美國。”

放映廳突然安靜，所有人轉(zhuǎn)過頭，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怪物。

路洋弱弱舉手：“小陸，你該不會真的...”

陸晨笑而不語，舉起從未碰過的香檳一飲而盡。

………

深夜的北電剪輯室只剩下機器運轉(zhuǎn)的嗡鳴，陸晨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將《你的名字》的最終版本保存?zhèn)浞荨?

屏幕的藍光映在他略顯疲憊的臉上，桌面上散落著幾罐空咖啡瓶和半包沒吃完的薄荷糖。

他伸了個懶腰，脊椎發(fā)出輕微的響聲，隨后點開了一個新建文件夾，里面躺著兩個文檔——《蘭若詞》和《小幸運》。

《蘭若詞》是一部劉藝菲，前世演的古裝奇幻電影主題曲，講述畫師與畫中仙的禁忌之戀。

而《小幸運》則是現(xiàn)代青春片，關(guān)于音樂少女與失聰少年的純愛故事。

兩首歌詞曲已經(jīng)完成，曲譜和次分場梗概密密麻麻寫滿了幾頁。

光標在文檔上閃爍，陸晨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思緒卻飄到了別處。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一條短信跳了出來：

“師兄，聽說你賺錢了；錢夠拍下部戲了嗎？”

發(fā)件人：劉藝菲。

陸晨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自從上次她來剪輯室探班后，兩人越發(fā)會發(fā)短信閑聊。

但彼此始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過分親近，也不顯得生疏。

他想了想，回復道：

“夠拍十部。”

發(fā)送后，他又補了一句：

“不過得先看《你的名字》票房怎么樣。”

幾乎是立刻，手機又震動起來：

“那要是票房不好呢？”

陸晨輕笑，手指在鍵盤上敲打：

“那就拍十一部。”

這次，劉藝菲回得很快，還帶了個顏文字：

“(￣▽￣)／不愧是陸大導演，財大氣粗！”

陸晨看著屏幕，忍不住笑出聲。

他幾乎能想象她說這句話時的表情，眼睛彎成月牙，嘴角帶著狡黠的笑意。

窗外，BJ的夏夜靜謐而溫柔，繁星點綴著深藍色的天幕。

遠處傳來幾聲蟬鳴，偶爾有夜歸的學生騎著自行車從樓下經(jīng)過，車鈴叮當作響。

陸晨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讓夜風拂過臉頰。他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帶著槐花的甜香。

手機又震了一下。

“對了，我的歌呢”

陸晨挑眉，回復：

“寫好了，但得當面給你。”

“為什么？”

“因為要看你聽完后的表情。”

這次，劉藝菲隔了一會兒才回復，只有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等著。”

陸晨笑了笑，將手機放到一旁，重新坐回電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