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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錄取(三)

經歷了被控制、被反噬、被試圖“從世界上抹去”的絕境,王江海終于意識到:

不是“勢力大”才能活下去;

不是“誰都買得起”就能不被買;

真正的“活著”,是有人能記得你做了一頓飯,而不是你出席了多少場飯局。

他過去是個生意人,無可否認,他至今仍然有一套在桐山上下暢通無阻的“人脈結構”。

但如今,他開始學會關上門做菜,學會記住女兒的錄取時間,學會不再追問別人為什么不來吃飯——而是想:這一頓,我們家人吃得開心沒?

飯后,王江海洗碗,王昭坐在客廳里看舊劇,《長大成人》的片頭音樂響起。

她忽然說:“爸。”

“嗯?”

“你炒的菜……真的挺好吃的。”

王江海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微微彎了一下。

這一笑,比起他曾經在商場上的任何一次笑——更像一個真正被時間雕刻后的笑容。

夜已經很深了,城市的喧囂漸漸褪去,只剩街燈下一層淡黃的光暈和風吹動招牌的“嘩啦啦”聲。

喬伊一個人,從東關公園走著走著,不知怎么地,腳就自然而然地踏向了桐山最熱鬧的那一片:桐林商廈。

她沒叫車、沒搭公交,只是順著街道往那熟悉的方向走,一步步,一路燈。

走過那家她和王昭一起喝過奶茶的小鋪;走過陳樹媽媽曾擺攤的街口;走過那個他們偷溜出來開會的熱干面攤……

這一切就像2002年的回放,卻只有她一個人置身其中。

街道邊還是那一排排歪歪斜斜的自行車——有的是藍色女式車,有的貼著“永久”商標,有人把車座縫著套布,有的車把上掛著紅領巾或用來遮陽的帽子。

燈下停放著一排排“自行車收費亭”,老大爺拎著小凳坐在旁邊,手中搖著蒲扇,腰間掛著用鋼絲穿起的硬幣。

收費?一塊錢,沒人討價還價,也沒人擔心丟車。

因為這個時代還有信任。

喬伊輕輕嘆了一口氣,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候,天熱可以光腳丫踩在地磚上,能記得每條街的味道和人。”

“買早點不用帶手機,不是為了掃二維碼,而是因為攤主知道你是誰。”

她忽然覺得,自己不是穿越者,而是——重生者。

回到的是一座還沒被算法和灰霾吞沒的小城,一個還有人味兒、有汗味兒、有煙火氣的真實年代。

她站在桐林商廈門口。

燈還亮著,保安亭里老周正在打盹,樓下玻璃門口貼著“營業時間調整通知”,旁邊還貼著夏季防暑藥品推薦。

她記得這里曾是他們的“大本營”:

陳樹的信號儀器就是在焊出來的;

劉小利用這里的冰場訓練“青春表演計劃”;

胡靜在這管理過五樓冰場,笑著請他們喝免費的可樂;

王昭曾說:“這地方比學校更像家。”

而現在,這里靜悄悄的,像是一場早已謝幕的戲劇舞臺,只有她——一個遲到的觀眾,還站在臺下,不愿離場。

她靠在門口的玻璃上,緩緩坐下,手指摩挲著吊墜的邊緣。

月光斜灑,夜風吹來一點點鐵銹和青草混合的味道,那是桐山夏夜最熟悉的氣息。

她閉上眼,小聲說:

“如果能留下什么……我想把這些舊味道也帶回去。”

回不回得去2021,已經沒那么重要了。

因為她知道:

“我不是要回一個‘年份’,而是想回到一個讓我相信世界有溫度的地方。”

“如果2021沒有,那我就在2003里把它留住。”

燈下的喬伊睜開眼睛,一道流星劃過桐山的夜空。

她輕聲一笑,喃喃:

“明天了吧?”

“8月8日。”

“咱們,看門開不開。”

天已全黑,冰場卻燈火通明。

平時這個點,人早就散了,頂多是幾對情侶、幾位夜滑愛好者。但今天,不知道為什么——人特別多。

仿佛是一種無聲的暗號,被風悄悄吹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喬伊隨著人群上電梯,一路走到五樓。

她沒帶滑冰鞋,也沒有目的,只是鬼使神差地往里走。就像一場夢在引導她,而她沒有拒絕——因為這夢,也許只剩一次了。

冰場中央·音響里傳來一首詭異熟悉的歌,

這不是普通的背景BGM。

《好久不見》——陳奕迅2007年發行的單曲。

她愣住了。

“這不可能。”

這年是2003年,這首歌根本還沒發行,連作曲都未公開。

可音樂清晰、旋律柔緩、歌詞一句不落:

拿著你給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條街

只是沒了你的畫面

我們回不到那天

她仿佛被按住了一瞬,所有腳步停滯。

人群在她身邊滑過、嬉鬧、拉手轉圈,但她完全聽不見。他們像水中幻影,而這首歌,像一根冷冷的針,從耳膜刺進她的記憶中樞。

“這唱的不是愛情,是時間。”

“是那一個自己,再也見不到了的‘自己’。”

喬伊下意識地環顧冰面——

她在找。

不是找某個人,而是——找曾經的七人組,2002年滑冰那晚的那種感覺。

張芳滑得不穩卻嘴硬,說“我是不屑玩這個”;

王昭學得最快,踩著音樂像電影女主角;

劉小利一路旋轉,把一群鬼火少年帶飛;

陳樹大喊“別扔雪球我手里還有電路板”;

馬星遙坐在角落沒下場,嘴角卻藏著笑;

胡靜站在高臺邊喝奶茶,溫柔目光像燈塔;

她自己,第一次感覺“世界真是可以掌握的”。

可那一幕,真的回不去了。

音樂仿佛正好唱到那句:

我多么想和你見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變

不再去說從前

只是寒暄

對你說一句

只是說一句

“好久不見。”

喬伊鼻子一酸。

她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來這。

她不是想找“熟悉的身影”,而是——想找那個曾經相信“可以改變命運”的自己。

她環顧音響控制臺,發現音源并非磁帶、CD或電腦,而是一個插著U盤的設備——

她不記得他們小組中任何人用過這個。

突然,吊墜在胸口震動。

她拿出來一看,光圈緩緩亮起,屏幕上竟然同步滾動出剛剛那首歌的歌詞片段,并緩緩浮出一句:

【時間,是一種從未真正離開的波。】

她怔住了。

她知道,這不是系統邏輯,這是——某個“觀察者”在給她提示。

喬伊站在玻璃外的長廊邊,看著一群陌生人穿梭在冰場中央,耳邊是未來的歌,心里是過去的影。

她喃喃:“你……還會不會出現在街角的咖啡店?”

她不是在問誰。

她是在問——那個依然愿意相信自己可以“回到正軌”的自己,是否還在。

剛才還是陳奕迅低吟淺唱的《好久不見》,轉眼卻換成了小虎隊那首響徹90年代校園廣播的神曲——《青蘋果樂園》。

鼓點一響,氣氛全變了。

音樂像是被誰調了音,旋律一改感傷,變成那種讓人忍不住腳滑手舞、整個身子都要跟著跳起來的青春節奏。

就在喬伊還愣著的時候,背后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喲,喬伊,你一個人偷偷出來浪,也不喊我們啊!”

喬伊猛一回頭,只見劉小利穿著他那件印有“桐山街舞社”字樣的運動外套,正在朝她揮手。他背后,是王昭、陳樹、張芳、馬星遙和胡靜,全都到了。

他們站在冰場門口,像是時空縫隙里跑出來的一支“命運修復小隊”。

王昭笑著沖她招手:“愣著干嘛呢?下場啊!咱們可是……還從來沒六個人一起滑過冰。”

張芳看了她一眼:“別多想,現在是屬于咱們的回合。”

喬伊嘴角緩緩揚起,那種久違的“熱血感”,突然從心底沖上來。

她沒多說話,只是一個點頭,然后轉身——

沖進了冰場!

他們并肩滑入冰心,最先牽起手的是劉小利和張芳——雖然張芳嘴上嫌棄:“別以為你是主角我就讓著你”,但手還是自然地伸過去了。

王昭拉起喬伊,陳樹一邊扶馬星遙,一邊自己腳底打滑大叫:“我不是搞體育的!”

一圈、兩圈,旋轉、加速,六人一字排開,手拉手在冰面上掠過——像一串被系統切割卻終被命運串聯起來的流星。

周圍本來在滑的路人,全都停了下來。

他們從沒見過一群高中畢業生,穿著便裝,卻滑出那種排練過好幾個月的默契節奏。

掌聲在第三圈時響起。

第四圈時,冰場的工作人員索性關了半邊燈,只留下主舞臺燈光照著他們六人的影子在冰面上旋轉、交織、交匯。

連胡靜都看呆了。

她站在場邊,看著這六個“命運縫隙中的少年”,此刻在冰面上跳出了一段與系統無關、與勝負無關、只屬于他們自己的青春軌跡。

歌詞響起·青蘋果樂園,從未走遠。

音樂星光樣樣都浪漫

煩惱憂愁都與我無關

這是我們的舞臺

散發魅力趁現在

那句“我們的舞臺”響起時,喬伊猛地心頭一熱。

這一年,他們迷茫過,逃避過,被系統撕裂,被軌道分岔,被現實推搡。

可這首歌響起的這一刻,他們不再是某個實驗變量,不再是“Ω-001”或“備選錨點”,

他們就是一群高三畢業生,在2003年最燦爛的夏夜,在家鄉最熟悉的冰場,留下自己青春最自由的一筆。

喬伊她忽然覺得,那所謂“歸位之門”,如果現在關上,她也不再懼怕。

因為這一刻,她是真正的“在場”。

不是作為未來博士、不是穿越者、不是被系統鎖定的錨點——

而是喬伊,18歲,青蘋果樂園里追風的那個喬伊。

廣場燈光明亮,冰面反光流動如水銀瀉地。人群越聚越多,連冷氣似乎都擋不住這股熱情的溫度。

喬伊正站在冰場邊緣,笑著望向前方——

“哇,喬伊,一個人出來也不喊我們!”

是劉小利的聲音,像一發煙花,在她耳邊炸開。

她轉頭一看——

陳樹、王昭、張芳、馬星遙,連劉小利都來了。

六人整整齊齊站成一排,背后燈光拉出一排剪影,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2002年的那個冬夜,他們從三號井回來后,悄悄跑到這里,第一次集體開了“慶功冰會”。

那時是戰斗完的放松,現在是歸位前的凝聚。

“愣啥呢,喬伊!”

“下去滑啊!”

“咱們還沒六個人一起滑過呢!”

喬伊笑了,眼角泛光。

“走!”她回應得干脆。

他們一人抓一只手,六人手拉手齊上冰面,踏著地板一跳,全場“嘩”的一聲轟動。

眾人都驚呆了。

不是因為他們誰滑得特別專業,而是因為他們像極了青春的風暴。

那種默契,那種奔騰,像六道星芒在冰面舞動。

一圈,兩圈,三圈,速度越來越快,動作越來越整齊。

圍觀者開始鼓掌,有人吹口哨,有人忍不住跟著跳了起來,仿佛他們的快樂是有感染力的,能傳染整個空間。

喬伊猛然一聽,原來的《好久不見》居然被換掉了!

耳邊響起的是熟悉到極致的小虎隊——

星光樣樣都浪漫

煩惱憂愁都與我無關

這是我們的舞臺

散發魅力趁現在!

他們六個人頓時像著了魔一樣,一邊滑一邊跳舞動作同步:

王昭一邊滑一邊轉圈,動作行云流水;

陳樹高舉一只手,像在接收雷達信號,另一只手還模仿鼓點;

馬星遙面無表情,卻全程滑得最穩;

劉小利突然一個“倒滑+側跳”動作,引發一片驚呼;

張芳居然也跳了起來,一邊滑一邊跟著節拍擺頭;

喬伊在隊伍中央,兩手展開,像一只剛覺醒的信天翁。

他們沒有排練,沒有腳本,卻在這一刻,滑出了屬于青春、屬于他們、也屬于這個被Ω系統追著跑的一年里,最不妥協的一次歡愉!

五樓辦公區,王江海正在看一份紙質文件,胡靜幫他整理數據,喬磊在檢查新一批礦場設備的資料。

突然,冰場方向傳來震耳欲聾的掌聲和歡呼。

喬磊第一個停下:“我去看看。”

胡靜跟著笑:“你是不是又想溜出去玩了?”

王江海卻放下了手中筆:“這聲音……比什么系統圖紙都真。”

他緩緩站起,拉開玻璃門,一眼看見那六個少年人正在冰面上旋轉、狂笑、滑舞。

“咱們也不能落后啊,”他說,“走,下去一起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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