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見魏忠賢問起，他便開誠布公說道：“依我看，皇上雖已說過傳位信王，但知情者也不是很多，有奉圣夫人在，讓皇上改變主意想必也不是很難。現(xiàn)在最大的難點在于張皇后，我們只要說服了皇后娘娘，九千歲便可大功告成，那時依然還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啊！”

王體乾一席話，說得魏忠賢頻頻點頭，贊同道：“不錯，你說得很有道理。只是，皇后頑固得很，恐怕不容易對付啊！”

“哼，老身真后悔沒有早點把她們婦女倆連窩端掉，如果咱們早點下手，她哪能活到今天？”客氏恨恨地說道。

王體乾畢竟是懂點文化的，他看不慣客氏動不動就張牙舞爪、狂妄叫囂的樣子，但大家畢竟休戚相關(guān)，而且客氏與皇上的特殊關(guān)系也是他們能夠為所欲為的依靠，因此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她。

“九千歲，奴婢也覺得應(yīng)該在皇后身上下功夫，她既然懷疑宮女假孕，我們倒不如尋個真孕婦，至于是何身份，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嗎？”涂文輔開口說道。

“現(xiàn)成就有，我府倆小妾已有好幾個月身孕。”魏良卿得意地接話道。

“說的極是，宮人懷孕只是借口，不必當(dāng)真，只要中宮那娘們承認(rèn)，一切就都不是問題。”客氏接著說道。

“既如此，你們看誰最合適勸說張皇后承認(rèn)此事？”魏忠賢略一思索，緩緩說道。

王體乾立即回答道：“我認(rèn)為不如派文鋪去，九千歲，我，良卿，老祖奶奶，咱幾個在皇后心里印象都不好，涂文輔的名聲還不錯，派他去更合適一些。”

“好吧，文輔，這事就交給你辦吧，你辦事妥帖牢靠，咱家放心。”

涂文輔內(nèi)心無奈，眼神幽怨地看著王體乾。他心里清楚王體乾留有私心，他把得罪人的事推給我做。但官大一級壓死人，自己的一條小命都攥在魏忠賢手里，魏忠賢既然發(fā)話了，自己只能從命了。

“遵命，奴婢定竭盡全力完成廠公交代的任務(wù)。”涂文輔唯唯諾諾應(yīng)聲道。

涂文輔想的對，王體乾確實懷了一點私心，他深知勸說皇后是一件棘手的活計。一旦信王繼位，追究下來，不用查《大明律》，掉包皇帝兒子的罪過，足以千刀萬剮、誅滅九族。

……

夜晚的坤寧宮安靜而平和，皇后剛用過晚膳，正靠在軟榻上閉目養(yǎng)神。

“娘娘，掌印太監(jiān)涂公公侯在宮外，說有要事要奏稟娘娘。”皇后近侍太監(jiān)王承恩疾步而入，壓低聲音說道。

皇后神色凝重，她對涂文輔的印象確實不如魏忠賢、王體乾他們惡劣，但不知道這么晚了涂文輔此行意欲何為，稍一思索還是傳旨讓他進來。

參見禮畢，涂文輔說道：“奴婢此次來，是要告訴娘娘一件天大的喜事！”

皇后不解道：“是何喜事？”

涂文輔故意停頓了一下，拿眼睛瞟了瞟皇后身邊的宮女、太監(jiān)。

皇后會意：“你們都退下！”太監(jiān)和宮女答應(yīng)一聲，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涂文輔于是開口道：“恭喜娘娘，奴婢方才得知陳宮人有孕了，皇上有后啦！”

皇后聞聽此言，雙眉一挑，心情激動，正欲詢問下去，但腦海中一個念頭飛速的閃過。

她急迫的面容忽然變得冷若冰霜，用一雙凝重而犀利的鳳目瞪著涂文輔，仿佛寒氣直直透進了涂文輔的五臟六腑，令他心驚膽戰(zhàn)。

隨即，皇后冷冷說道：“陳宮人有孕，本宮怎么不知，還要你來告訴我。”

涂文輔答道：“兩個月來，娘娘衣不解帶，日夜照看皇上龍體，皇宮上下沒有不感極而泣的。奴婢不敢以雜事擾娘娘清聽，所以娘娘才有所不知。”

皇后反問道：“那為何現(xiàn)在要告知本宮？”

涂文輔重重叩首，顫聲道：“奴婢死罪，奴婢早該在萬歲爺龍體欠安之前呈報，拖延到現(xiàn)在是奴婢的罪過，請娘娘責(zé)罰！”

皇后冷笑一聲，又厲聲質(zhì)問道：“那陳宮人懷孕幾個月了？萬歲爺又幾時臨幸過她？”

“陳宮人已有五個月身孕，臨幸是在、在。”涂文輔沒料到皇后這般較真兒，他一時辭窮，細細的汗珠滲出額頭。

“快說！何時臨幸的？”皇后步步緊逼。

見涂文輔支吾不語，皇后更覺有炸，冷冷道：“皇帝行蹤不比常人，有起居注在，誰都做不了手腳。涂文輔你可知道，欺君罔上是什么罪過？”

涂文輔頓時腿腳酸軟，但事到如今已無回頭路，他牙一咬，心一橫，昂然說道：“娘娘，您還是睜一眼閉一只眼承認(rèn)了吧，不然，恐怕于娘娘多有不便！”

“娘娘且想，等小皇子落地，您便能以太后之尊臨朝聽政，執(zhí)掌乾坤。哪像信王登基，您不過落個先皇后的虛名，處處受縛！”涂文輔言語間裹挾著赤裸裸的威脅與利誘。

張皇后性情剛烈，最受不了奴才的要挾，此時早已猜到事情的究竟，更加義憤填膺，她用手指著涂文輔破口大罵：“你這狗奴才，膽敢欺到本宮頭上來了。本宮若是欺軟怕硬之人，也不會與魏忠賢這等欺君誤國之徒撕破臉面。我寧可一死，也不會從命讓權(quán)閹當(dāng)?shù)馈＜词乖诰湃乱娏肆凶媪凶冢緦m爺無怨無悔！”

頓了一頓，張皇后又怒斥道“你去告訴魏忠賢，他要是有膽量，就把本宮給殺了！”

涂文輔額頭的冷汗涔涔而下，他深知張皇后萬難壓服，只得灰溜溜地逃離坤寧宮。

張皇后氣憤不已，久久不能平息。他想起自己身為一國之母，竟然被一個掌權(quán)的太監(jiān)欺凌，此刻卻沒有一個人為她撐腰分憂，不禁大為傷感，怔怔地呆了一會兒，兩行清淚無聲地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她回憶往昔，想到了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她身邊的王貴人、張裕妃、李成妃、范慧妃、武宮人、趙選侍，她們都因為得罪了客、魏，一個個死的死，廢黜的廢黜。

王貴人就不過皇帝面前奏了幾句客氏與魏忠賢結(jié)黨營私的實情，竟被魏忠賢派人扔到河里活活溺死，隨后他向天啟帝謊稱她突發(fā)急病而死；

張裕妃有身孕，因不愿向客、魏俯首，便矯旨將其幽禁，并斷絕她的膳食供給。張裕妃饑渴難忍，只能在下雨的時候，爬到殿門口，仰頭喝宮殿檐上流下來的雨水，最終被活活餓死。

范慧妃由于和張裕妃一樣不愿依附于客、魏，客氏為了斷絕皇嗣，便狠心讓她流產(chǎn)。慧妃因此而失寵，隨后被客氏活活幽禁到冷宮中。

李成妃平常與范慧妃交好，偷偷在天啟帝面前為她求情，被客氏知道后，也被幽禁起來，但成妃很聰明，想起裕妃餓死的先例，便悄悄在房間的夾壁中提前藏好食物。幽禁半月，看她絲毫沒有要餓死的樣子，心里不安，便把她貶為宮女。

其他如趙選侍等人，情形與裕妃、成妃相差無幾，先后被客、魏要么殺死，要么矯旨貶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