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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官衙議策人心異

  • 星墜東漢
  • 墜影星塵
  • 4069字
  • 2025-05-22 10:00:00

驕陽似火,炙烤著南陽郡的每一寸土地。

連續數十日的酷熱無雨,讓曾經豐饒的田野變得龜裂焦黃,禾苗枯萎。

就連河道也要干涸見底了。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燥熱和塵土的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南陽郡府衙的議事堂內。

太守王順端坐上首。

此人已年過半百,面容清瘦。

他輕輕摩挲著手中的茶盞,目光在堂下眾人臉上緩緩掃過。

“諸位,”

王順的沙啞著聲音,“如今,郡內旱情日漸嚴峻,各地呈報上來的災情,想必大家也都看過了。今日的召集,便是要商議出一個應對之策。都各抒己見吧,一個不許少!”

堂下兩側,分列著南陽郡的主要官員,大家對視了一眼。

身形微胖的郡丞劉欽輕咳一聲,率先開了口,“府尊大人,下官以為,當前首要之事,乃是維穩。如今災民漸多,若不嚴加管控,恐生禍亂。當務之急,是責令各縣嚴查流民,彈壓騷亂,確保郡內秩序。”

他的話音剛落,堂內便是一陣細微的騷動。

“萬萬不可啊!”

一個面色蠟黃的中年官員苦著臉道,“劉郡丞所言雖有理,但……如今各縣糧倉早已告急,百姓家中余糧無多。賦稅催繳本就艱難,若再一味的去彈壓,恐怕會激起民變啊!下官斗膽,懇請府尊大人開倉放糧,暫緩賦稅,以解燃眉之急!”

戶曹掾鄭平此言一出,劉欽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

“鄭戶曹,此言差矣!開倉放糧,談何容易?郡中糧儲本就有限,若輕易開啟,萬一旱情持續,后續如何為繼?再者,朝廷的賦稅乃是國之根本,豈能說緩就緩?若因此耽誤了上繳,你我誰能擔待得起?”

眾人均是點頭。

郡尉錢武沉聲道,“末將贊同劉郡丞部分看法。軍中斷不可亂,各地治安必須維持。若有趁火打劫、妖言惑眾者,當以雷霆手段鎮壓。但鄭戶曹所言民生疾苦,也非虛妄。若百姓無以為生,單靠彈壓,終非長久之計。”

他言語間倒是頗為中肯,但也點明了軍事維穩的底線。

功曹杜遠是昔日的鐵官令,如今在郡府任職,負責考功等事務。

他眉頭緊鎖,“府尊,下官以為,當務之急,除了安撫災民,還需盡快組織人力修繕水利,尋找新的水源。南陽雖旱,但目前并非處處絕水。鐵官署那邊新得了一張水排圖紙,若能推廣,對提水灌溉或許有些助益。”

王順聽著眾人的議論,眉頭越皺越緊。

于是,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主簿孟昭。

孟昭年約三旬,面容清秀,身形略顯單薄,在這一眾官員中顯得有些不起眼。

他一直低頭看著手中的一份卷宗,似乎在仔細研究著什么。

“孟主簿!”

王順開口道,“你平日主管文書檔案,對郡內各處情況應有匯總。本官問你,依你之見,當前旱情究竟到了何種地步?我們……當如何應對?”

孟昭聞言,抬起頭,目光中帶著憂慮。

他起身,躬身一禮,“回府尊大人,諸位大人。下官連日整理各地呈報,并私下派人核實,情況……不容樂觀。”

頓了頓,隨手將手中的卷宗翻開一頁,“據報,宛縣以西,白水、涅陽等地,小河斷流,井水干涸者十之七八。田地龜裂如蛛網,禾苗枯死者不計其數。已有百姓開始采食草根樹皮,更有甚者……已出現易子而食的傳聞。”

“什么?!”

堂內一片嘩然。

劉欽臉色也是一變,但旋即恢復常態,冷哼一聲道,“孟主簿,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易子而食,此等滅絕人倫之事,豈可輕信道聽途說?此必是刁民妖言惑眾,意圖擾亂視聽!依我之見,正該將此等傳謠之人拿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劉郡丞。”

孟昭面色漲紅,“卑職所言,并非空穴來風!乃是多方查證,有逃難至宛城的災民親口所述,其情其狀,聞之令人落淚!災情若不加以控制,此等慘劇蔓延開來,恐怕就不是殺幾個刁民能解決的了!”

說到這里,孟昭朝向王順,拱手道,“府君,卑職懇請,立即調撥府庫所有存糧,全力賑濟災民!同時,上奏朝廷,請求免除今年南陽賦稅,并撥付專項賑災錢糧。此外,還應鼓勵大戶人家開倉放糧,共渡難關!”

“胡鬧!!”

劉欽厲聲打斷,“書生之見!府庫存糧乃一郡之根本,豈能輕易動用一空?萬一后續災情持續,或有他變,我等拿什么應對?上奏朝廷?要知道,遠水解不了近渴!再說,朝廷諸公會如何看待我南陽郡?他們只會認為我等治理無方,連區區旱災都應付不了!”

“至于讓大戶開倉?”劉欽冷笑道,“那些豪強哪個不是唯利是圖?不趁機囤積居奇,大發災難財就不錯了,還指望他們發善心?”

這番話,句句誅心。

讓孟昭難以招架。

于是他斜睨著,嘴角帶著一絲嘲諷:“孟主簿啊,你還年輕,宅心仁厚是好事,但治理地方,光有仁心可不夠。有時候,為了大局,不得不做些狠心之事。”

“大局?何為大局?”

孟昭雙目赤紅,聲音因激動,”難道看著萬千百姓流離失所,餓死道旁,就是顧全大局?難道讓人間慘劇在我南陽上演,就是郡丞大人所說的大局?《孟子》有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若百姓不存,社稷焉附?府君,卑職雖不才,也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啊!”

“放肆!”

劉欽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孟昭,你竟敢在此妖言惑眾,非議上官!你這是何居心?”

“我……我沒有!”孟昭百口難辯。

“夠了!都給我閉嘴!”

王順猛地一拍桌子,發出沉重的響聲,震得堂上眾人都為之一顫。

他臉色鐵青,目光如電,在劉欽和孟昭臉上來回掃視。

堂內氣氛一時降至冰點。

王順深吸一口氣,強壓住下心頭的怒火。

他何嘗不知孟昭所言有理,甚至那“易子而食”的傳聞,他也隱約有所耳聞。

只是不愿相信,也不敢深究。

而且。

劉欽的話,代表了大多數官員的想法。

保住自己的烏紗帽,維持表面的穩定,比什么都重要。

王順緩緩踱步,思索片刻。

終于做出了決定。

“孟主簿,你所言之事,太過駭人。這樣,你即刻帶人,親赴穰縣等地,給本官徹查此事!務必查個水落石出!若屬實,本官……本官定會據實上奏,并嚴懲失職瀆職之官吏!但眼下,秩序為先!”

這番話,看似公允,實則是一種推諉。

誰不知道徹查是需要時間?

災情不等人!

孟昭心中一沉,知道太守還是有所顧忌,不愿立刻采取果斷措施。

但他明白,此刻再強爭也無益,反而可能引火燒身。

只能躬身領命,“卑職遵命。不過,府君,賑災之事,刻不容緩。即便事情尚待核實,但各地災情之重,已是毋庸置疑。懇請府君先行開倉,哪怕只是部分,先解燃眉之急!”

王順沉吟片刻,看向劉欽。

劉欽適時地遞過一個臺階,“府君,孟主簿所慮,亦不無道理。為安民心,可先從府庫撥付三百石粟米,主要用于宛城左近,由孟主簿親自督辦,務必發到真正需要的災民手中,不可滋生貪腐。如此,既顯朝廷仁德,亦不至動搖府庫根基。待孟主簿查清下縣實情,我等再議后續對策,如何?”

三百石粟米,雖然對于整個南陽郡的災情而言,是杯水車薪。

但,至少比沒有強。

而且主要用于宛城左近,也顯出了先保郡城安穩的私心。

“可!”

王順點了點頭,吩咐道,“好,就依劉郡丞所言。孟主簿,此事便交由你負責。

傳令下去。”

“各縣嚴加盤查流民,禁止大規模聚集,若有作亂者,格殺勿論!此條由王郡尉負責督辦。”

錢武抱拳,“遵命!”

“戶曹繼續催繳賦稅,但……可酌情對實在無力者,略作少許寬限。具體章程,由鄭戶曹與劉郡丞商議。”

鄭平聞言,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卻也只能應下。

劉欽露出一絲冷笑。

“杜遠!”王順低聲喝道。

杜遠應了一聲。

王順緩緩道,“你所言水排之事,可著手推廣。若能緩解旱情,亦是一樁功績。”

杜遠點頭,”下官明白。”

“諸位下去后,著各縣安撫百姓,宣揚朝廷恩德,切勿讓謠言滋生。”

孟昭聽著這一條條命令,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這些措施,看似面面俱到。

實則避重就輕,對真正的災情緩解作用甚微。

他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么。

但看著王順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最終還是沉默地低下頭,將手中的卷宗捏得更緊了些。

劉欽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瞥了一眼孟昭,眼神中帶著幾分輕蔑。

孟昭這種人,不識時務,遲早要吃大虧。

議事散去,官員們各懷心事地離開。

議事堂內,只剩下王順一人。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太守之位,真是越來越難坐了。

塵土飛揚的官道上,稀稀拉拉地走著一群衣衫襤褸的人。

他們是涅陽縣逃出來的災民。

老張頭佝僂著背,拄著一根粗糙的木棍,艱難地挪動著腳步。

他的老妻早已餓死在了路上,只剩下他和不滿十歲的孫子小石頭相依為命。

小石頭的臉頰瘦得只剩下一雙大眼睛,嘴唇干裂,有氣無力地跟在爺爺身后。

“爺……爺……我餓……”

小石頭的聲音細若蚊蠅。

老張頭心如刀割,他顫抖著從懷里摸出半塊已經干硬發黑的窩窩頭,這是他最后的口糧了。

他掰下一小塊,塞進小石頭的嘴里:“石頭乖,再忍忍,等到了南陽城,說不定……說不定官府會發糧食。”

他自己也不信這句話,但這唯一能給的希望了。

路邊,不時能看到倒斃的尸體,有些甚至已經被野狗啃噬得不成樣子。

空氣中彌漫著絕望和死亡的氣息。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喧嘩。

一群同樣是災民的人,圍著幾名騎馬的官兵。

“官爺!行行好吧!給口吃的吧!”

“我們都快餓死了!求求官爺了!”

為首的官兵隊長,正是奉命巡查的縣尉手下。

他一臉不耐煩地揮舞著馬鞭:“滾開!都給老子滾開!再敢在此聚集,休怪老子不客氣!”

“啪!”馬鞭抽在了一個試圖靠近的災民身上。

那人慘叫一聲,跌倒在地。

災民們眼中閃過恐懼,紛紛后退。

老張頭拉著小石頭,躲在人群后面,渾身發抖。

他看到那官兵隊長腰間掛著水囊,鼓鼓囊囊的,眼中閃過一絲渴望,但隨即又被恐懼淹沒。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的婦人,懷里抱著一個餓得奄奄一息的嬰兒,突然沖了出來,跪倒在馬前,哭喊道:“官爺!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他……他快不行了!”

官兵隊長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他并非鐵石心腸,但也見多了這種場面,早已麻木。

更何況,上頭有令,嚴禁流民聚集滋事。

“把她拖開!”官兵隊長冷冷地命令道。

兩名兵卒上前,粗暴地拉扯著那婦人。

婦人死死抱著孩子,哭聲凄厲。

小石頭看到這一幕,嚇得躲進了爺爺懷里。

老張頭緊緊抱著孫子,渾濁的老眼中,滿是絕望。

這就是他們日夜期盼的官府嗎?

人群中,有人開始低聲咒罵,有人眼中燃起了火苗。

但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看著,仿佛這一切都與他們無關。

隊伍繼續向前挪動,只是氣氛更加壓抑。

夜幕降臨時,他們在一處破敗的山神廟暫時歇腳。

老張頭將最后一點面團用水化開,喂給小石頭。

“爺,我們……還能活下去嗎?”小石頭靠在爺爺懷里,輕聲問道。

老張頭撫摸著孫子干枯的頭發,望著廟外漆黑的夜空,心中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如果再沒有轉機。

爺孫倆,恐怕真的要餓死在這逃荒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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