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坐在金鑾寶座上，默默思考著。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是啊，若是兄弟伙當時能夠吃飽飯，我還會加入義兵嗎？”

“不，根本不會……”

“這么說來，其實我留的那幾條措施，根本就是沒用的……”

“因為那些措施，最后都擋不住……擋不住吃不飽飯的，未來的‘兄弟伙’。”

“屠龍術，屠龍術……這個世界上真有屠龍術？”

他當然是不可能信了朱標的邪。

什么他媽的教坊司夢中悟道，扯淡。

看著金鑾寶座上的朱元璋，太傅簡在帝心，說道：

“陛下，老臣以為，太子殿下當是沒有老師的。”

朱元璋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這他媽還要你說？

“哦，這話如何說來？”太傅身為老師該盡力還是盡力了的，朱元璋還是給到了些尊重。

主要是，他也很好奇。

何以剛才還一口咬定太子一定有自己的老師傳授他屠龍術的人，如今分明驗證了定是有高人傳授，卻又不肯承認了？

太傅繼續說道：

“臣以為，太子殿下要么就沒有老師，要么，就是有來頭大過天的老師。”

“很大？”朱元璋嚴肅起來，“來頭很大，是什么意思？”

開玩笑，這天下還有比太子來頭更大的人？

“陛下，臣懷疑，太子殿下的老師是謫仙人。”

“謫仙人？”朱元璋冷哼一聲，“你不是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嗎？”

“朕看你是老糊涂了！”

“陛下，屠龍術都現世了，難道還有怪力亂神的說法嗎？”太傅苦笑兩聲，“臣懷疑，乃是深夜夢中有人托夢，令其路過，方才聽到這一切。”

“陛下，太子殿下目前學到的屠龍術，毫無疑問是帝王術啊。”

“若是以王朝滅亡之法建立王朝，以滄海桑田的視角看待天下……”

“這當真是帝王之術啊！”

“若是讓太子殿下學了這，將來繼承了您的衣缽，守成定是不難。”

“可，這視角如此之高，定是讀書廣博，卻又有時間深思之人。”

“定要超然物外。”

“不是謫仙，又能是何人呢？”

朱元璋看著太傅，沉思片刻。

他其實也覺得，“謫仙”這個描述，實在是太符合評價了。

只是……

太傅素來是不信鬼神的。

“能讓他都開始信了鬼神之說的人，看來，還真是令人震驚了。”

他搖搖頭。

其實他現在，也已經不好奇這件事了。

他知道，那屠龍術定是殘缺的——

王朝壽命，定然不是只有這么一些就能概括的。

一定還有！

他現在只想知道，那屠龍術的剩余內容是什么！

朱元璋隱隱感覺到，王朝的秘密，乃至那玄之又玄的國運，都隱藏其中！

一個開國皇帝對于這些東西的直覺，向來是極為強烈的。

這時，李安跑了進來，躬身道：“陛下！”

“有消息！”

朱元璋抬起頭來，“說來。”

“昨日太子殿下確有偷溜出門，去了教坊司！”

朱元璋嗤笑一聲，“教坊司？”

“他要真只去了教坊司，朕就不追究了。”

現在朱元璋好奇的地方在于，到底是誰教他的？

宮中待久了向往野的，這是人之常情。

“我讓你找的是他從哪學的屠龍術，你說他去了教坊司有什么用？”

“回稟陛下，小人問了車夫，車夫說，他們在教坊司，路過了……李善長的宴請。”

“他們在墻外，聽到了有人講論屠龍術。”

“朕****，李善長？”朱元璋難得破口大罵，“居然是李善長？”

朱元璋冷不丁拍案而起，御案上的青瓷茶盞登時跌得粉碎，茶水淋濕半卷奏折。

他鐵青著臉在龍椅前踱了兩步，指節捏得咯咯作響：

“這個老狐貍！”

什么他媽的謫仙人？

朱元璋一下子大怒起來，和李善長沾邊了，那就不一樣了！

“先是胡惟庸再是什么謫仙人，李善長成心的是吧？”

這件事，一定是李善長裝神弄鬼！

“屠龍術是真的不假，但是李善長下一步，絕對就要假造天意了！”

“朕的標兒……”

朱元璋這次感覺火氣是真的上來了。

李安只覺得渾身發毛。

在這一瞬間，他知道，陛下這次，是動了真怒了。

朱元璋雖然嗜殺，但他也殺人不眨眼，很少有真的暴怒的時候。

但這一次，不一樣！

“陛下！還請息怒！”

“小人去查了，并非李善長所為。”

“李善長當時只是席間清談，是有人故作高人語。”

“有人？何人？”

李安揮手，兩個錦衣衛拖進來個滿臉驚恐的馬車夫。

那人撲通跪倒，額頭幾乎貼到冰涼的石磚上：

“陛下……陛下！”

“小人知錯，小人知錯！小人不該看太子喜歡夜游，便帶太子出門。”

“陛下想聽的，是這個嗎？”

李安一腳踹了上去，“我剛剛問了你什么？”

“陛下，小人……那天晚上，太子殿下一時興起，想去教坊司，結果……結果便是路過了一家庭院。”

“那庭院里，有人講授王朝壽命，太子殿下便是留神了些。”

朱元璋居高臨下審視著顫抖的車夫，突然一腳踹在他肋骨上：

“少給朕裝蒜！說，那講屠龍術的是什么人？“

車夫慘叫著蜷成蝦米。

“不知道……不知道，小人不記得名字了。”

朱元璋把眼神投向李安。

李安躬身：

“小人去尋了當時在場的其他人，確有一人說，是里面有人，講論屠龍術。”

“里面有一人？”朱元璋愣了一下。

“是，似乎真是……趙青祿。”

朱元璋聲音冷漠，“趙青祿，趙青祿。”

“好一個趙青祿啊。”

“救了朕的皇后，又要教朕的兒子？”

“還會屠龍術？”

“原來還是個天才呢，朕當時，還沒看出來。”

朱元璋冷笑兩聲。

“看不出來，治國理政還有這些觀點。”

“來人，去生藥庫，取八兩砒霜，再把趙青祿給我抬過來！”

“陛下且慢！”

……

注1：謫仙，意作“被貶謫的仙人”。

注2：李善長被稱為洪武蕭何，面對的猜忌甚至比蕭何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