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喉結微動，艱難地吞下那口青蒿酒。

眾人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緊張得連呼吸都屏住了。

空氣仿佛凝固，只有李芳漸漸平穩的呼吸聲在耳邊縈繞。

一聲高呼劃破了沉悶的氣氛：“怎么都不說話呢？我來看看我的大孫子如何了！”

哪怕在朱元璋面前，都面不改色沒有一點心理波動的趙青祿聽到這聲音，卻是被嚇了一大跳——

前世曾在兒科實習過的他差點就PTSD發作，轉頭一看，發現原來是李善長啊。

“呼……”

啊呀，駭死我了，原來是家長啊，差點以為是家長呢。

但見李善長快步踏入屋內，環視一眼眾人，目光落在病床上的李芳身上，急切問道：“情況如何？”

“諸君為何一言不發？”

眾人連忙起身行禮。

一見到李善長，大家就知道——

布豪！

他怎么來了？

若是李善長不來，大家悄咪咪地治療，哪怕治不好了，也能推鍋。

可是他來了呢？

御醫殺了一批又一批，為什么？

就是因為百官不好惹??！

更何況，李善長就在面前，幾秒前，那個趙青祿才喂下了不明不白的藥！

有些人已經在尋找機會溜走了。

若是李善長得到了“似了”的消息，說不得還會溫柔些；

可若是當著他的面，當著這諸多御醫的面，這皇孫嘎巴一下死那了，那他娘可就真完了！

“原本陛下就已經在質疑我們了，這要是……”

眾人沉默許久，眼見著沒人說話，趙青祿站出身來，看著李善長說道：

“稟韓國公，我們剛喂了藥，現在還在觀察?！?

李善長看了看他，“你看著倒是有些面生?！?

趙青祿笑道：“我是今天新來的。”

“今天新來的……”李善長沒有多想，大步走到床邊，緊緊握住李芳的手，眉頭緊鎖，眼神焦急而關切。

他雖身居高位，面對孫子的病情，也難免心亂如麻。

他一生就一個老婆，兒子更是駙馬，每一個骨肉他都視若珍寶。

只見李芳飲下青蒿酒后，面色蒼白如紙，微微泛著青灰，額頭上滿是細密的冷汗，那原本紅潤的嘴唇此時已干裂得滲出血絲。

他的身體不時微微抽搐，喉結上下艱難地吞咽著。

李善長看著孫子的慘狀，心中一陣絞痛，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質問道：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這樣了，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們這些御醫尸位素餐？”李善長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憤怒在他眼里跳躍。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眾人皆感受到了那無形的壓力。

他是韓國公！

是這大明洪武年，地位最高的幾人之一！

他的怒火，無人可以承受！

原本他今天看到了那般好的方法，想的是正好治好了孫子，又能打理好府上的財政。

多是一件好事！

可過來一看——

這些無能的御醫！

這些尸位素餐的御醫！

“韓國公，孫子病情確實嚴重，但我們已經在盡全力救治?！?

蔣用文有些結結巴巴地解釋道，額頭上滿是冷汗，“這是……這是瘧疾，來勢洶洶，且……且病入膏肓。”

“瘧疾？這可是大明！堂堂的太醫院，居然連瘧疾都治不好？”

李善長的憤怒如火山般噴發，他的聲音在屋里回蕩，“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都是怎么治的？”

他看著眾人，目光落在戴思恭身上，戴思恭微微低頭，沉默不語。

他正欲繼續發作，卻只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

“我……我想喝水。”

落針可聞。

李芳的嘴唇微微動了動，聲音微弱卻清晰：

“爺爺，能聽到嗎？”

“水……水……我好渴……”

這簡單的一句話，猶如春日暖陽，瞬間驅散了屋內的陰霾。

李善長眼中閃過一絲狂喜，緊握著李芳的手都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好，好，要喝水，這就給你拿水?！?

“爺爺自己來給你倒，喝水……”

整個太醫院中，狂喜的氛圍頓時展開！

戴思恭會意，很快趁著李善長去倒熱水的間隙開始把脈。

“脈象……脈象平穩了！”

戴思恭驚道，“脈象真的平穩了！”

蔣用文尚且還是不信，沖上去自己試了試：

“什么？”

他一臉震驚地看著趙青祿，“居然當真有如此神藥？”

“脈象……真的穩定了，而且和剛才服下那藥的過程不同……這藥，是真能用的……”

他頓時震驚了！

怎么會有一個人，能夠完美地解決這么多疫病？

怎么會有這樣的一個人？

他看向趙青祿，眼神中帶著狂熱，就像在說：

“兄弟兄弟，教我！”

“這個你真得教，我真想學！”

戴思恭見蔣用文愣在原地，轉過身去壓低聲音，勸解趙青祿道：

“你別太跟蔣用文過意不去。”

“他……家里有些問題?！?

“哦！”趙青祿明白過來。

他想起來蔣用文是個什么情況了。

在這個世界，很多人都在和原生家庭作斗爭。

比如說明成祖。

再比如說唐太宗。

這么多牛逼的人都在和自己的原生家庭作斗爭，蔣用文和自己的原生家庭作斗爭有什么問題？

“因為他父母的問題，所以他才會變得……比較偏執吧，算是比較極端的學醫者，是好心。”

戴思恭勸解道。

趙青祿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正常的，偏執怪嘛，理科厲害的多少沾點的。

還沒等趙青祿反應，卻只見李善長轉頭看向眾人，聲音中帶著一絲急切：

“到底是哪位神醫，竟有如此妙手？”

……

注1：李芳，官至留守中衛指揮，生五子，是李善長兒子李祺的兒子。

注2：李祺，李善長的兒子，娶了朱元璋的女兒臨安公主

注3：臨安公主，名朱鏡靜，明太祖朱元璋長女，母成穆貴妃孫氏，同母妹懷慶公主。洪武九年，封臨安公主，下嫁韓國公李善長長子李祺，“當時初定公主婚禮制度，先期賜駙馬冠誥并朝服，儀從甚盛，公主婚后生下二子，執婦道甚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