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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晉王的船,沒有風花雪月,只有波詭云翳!

夜仍深沉,揚州酒肆燭影搖紅。

朱棡一襲素袍靜坐,指尖輕扣馮文敏新溫的酒盞,抬目望向窗外。

寒風卷著枯葉呼嘯而過,揚州街巷籠罩著刺骨肅殺,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灰白。

這一晚,注定要在史書里刻下一道滲血的刀痕。

此時,揚州城下已腥風彌漫。

那些平日里踞于高堂、魚肉鄉里的士紳豪強,此刻皆成鐵索加身的階下囚,頸間鍘刀映著冷月寒光,只待發落。

恰在此時,急促的腳步聲撞破夜的死寂,只見來人手捧明黃卷軸,單膝觸地叩首:“殿下,陛下密旨,著您臨機專斷,無有掣肘。”

朱棡垂眸頜首,自侍衛手中接過圣旨。

展開時,卻是幅空白黃絹,唯見朱砂國璽赫然鈐于其上,紅得灼眼。

這就是朱元璋的圣旨:以揚州為刃,剖開國朝肌理,整肅天下州府!

若有阻攔,此詔可隨情填墨,萬事皆由洪武皇帝擔待。

自接旨一刻起,揚州府便由朱棡接掌。

官吏升降、政務決斷,盡系于朱棡一身。

而朱元璋只留一句話:但凡是吸百姓血、斷百姓生路者,不論官紳,盡可緝拿問斬,一個都不容姑息!

酒盞輕擱在梨木案上,發出清越聲響。

朱棡這才緩緩起身,聲線低沉如淬了冰:“士紳豪強魚肉鄉里、侵占田畝,此乃十惡重罪。首犯當梟首示眾,家產盡皆抄沒,造冊登記入庫。”

他頓了頓,指尖輕輕叩擊案幾:“傳告各州府縣,凡受欺壓的百姓,皆可當街擊鼓檢舉,務必追回歷年損失。”

說到此處,朱棡又是微微皺眉,目光便是如刀般掃過:“除此之外,京營兵士須得挨家挨戶查訪,一家百姓都不許漏下。”

偏將猛然單膝觸地,鎧甲撞在青磚上發出脆響:“遵殿下命!”

朱棡抬眼再囑:“揚州衛所兵將,準你一并調動,務必速辦。”

“畢竟,揚州轄一府三州六縣,僅憑京營千騎逐戶查訪,縱是查到明年今日也難收官。”

朱棡的目光又是掃過偏將驟然繃緊的臉色,聲音更沉:“調衛所協同,一是為分路速查,二則是要讓百姓盡早拿回田契錢糧,安民心、穩市井。”

“你需記住——”朱棡忽然按住對方肩甲,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自此刻起,你便是首責之人。”

“若有一村漏查、一戶冤未申,或是錢糧追繳有誤......”

“孤便先取你的項上人頭,懸在揚州城門示眾。”

此言一出,偏將喉頭滾動,冷汗直流,便是連忙開口:“末將明白!今夜便點齊衛所兵丁,分十二路下州縣,三日內必呈首批清查名錄!”

朱棡輕輕點頭,隨即擺了擺手道:“去吧。”

話音剛落,偏將眼中便泛起一絲猶豫,開口說道:“殿下貴為千金之軀,末將的職責除了協助殿下查案,更要護衛殿下的安危。”

出京前,朱元璋和朱標都曾多次叮囑,此次揚州查案,務必將朱棡的安危放在首位。

因此,見朱棡將京營士卒盡數派遣出去、身邊再無護衛,偏將心中難免擔憂。

朱棡仍是擺了擺手,語氣沉穩:“調衛所之兵,足以護孤周全。”

“可......”偏將欲言又止,但在與朱棡目光相觸時心頭一震,終究只能抱拳退下。

見此情形,朱棡轉而看向身旁的馮文敏,輕聲開口:“孤命人護送你回去歇息。”

“我陪著你。”馮文敏輕輕搖頭。

朱棡端起案上酒盞,淺抿一口后淡聲道:“不必。”

馮文敏依舊搖頭:“可我睡不著。”

聞言,朱棡目光移向舷窗外的朦朧月色,眼底暗芒微閃,良久才開口:“不回去,孤的這艘船,你這輩子都下不去。”

馮文敏聞言抬頭,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什么船?”

朱棡望著馮文敏臉上的懵懂神色,不禁搖頭輕嘆。

這馮文敏竟蠢得有些可愛,話已說到這般直白的份上,卻依舊聽不出弦外之音。

這當真是宋國公馮勝的親閨女?

怎么連半分政治場上的敏銳機警都沒學明白?

馮文敏看著嘆氣的朱棡,頓時有些不滿的開口:“你嘆氣什么意思?”

朱棡并未理會馮文敏的不滿,反而是拍了拍手,說道:“出來吧。”

話音落下,這座被朱棡包場的酒家三樓,走下一年輕男子,步伐穩健,走至朱棡身前,微微躬身,聲音中帶著恭敬:“三爺。”

馮文敏看向這男子,當即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驚訝:“蘇淮安?”

沒錯,正是朱棡的王府長史、蘇淮安。

蘇淮安輕輕點頭,又是對著馮文敏見禮:“微臣見過王妃。”

馮文敏面色一紅,便是擺了擺手,語氣中帶著幾分羞澀與慌亂:“別亂講,我還沒跟朱棡成親。”

看著面色緋紅的馮文敏,朱棡倒是多了三分調侃:“你臉紅什么?”

馮文敏直接瞪了瞪朱棡,語氣中帶著幾分惱怒與嬌嗔:“要你管!”

見狀,朱棡面上又浮起幾分無奈,轉而看向蘇淮安:“沈之康的鹽可曾送到?”

蘇淮安正色頷首:“三爺,沈之康已借衛國公夫人之手將鹽送入皇宮。”

“陛下前些時日也是召見了沈之康,對雪鹽更是贊不絕口。”

“而如今內廷膳房已試鹽三日,想來代替貢鹽一事,已是十拿九穩。”

任朱元璋與朱標如何猜想,怕是都猜不透這陣子在應天府風靡的雪白細鹽,竟出自朱棡之手。

畢竟,這世上能制出無一絲苦澀、顆粒瑩潤如雪的精鹽者。

唯有朱棡這個帶著后世記憶的穿越者,方能將曬鹽、淋鹵、煎煉之法推倒重來。

而這一手堪稱神技的制鹽術,也是朱棡在這洪武年間安身立命的底牌之一。

朱棡頷首,指尖摩挲著酒盞邊沿淡聲道:“貢鹽事成后,著沈之康在江南廣置良田,愈多愈好。”

不過剎那間,他又是忽然抬眸,眸中寒芒驟現,“但須謹記——斷不可強取豪奪、壓價盤剝。”

話音未落,蘇淮安已激靈打了個冷顫,忙垂首作揖:“殿下放心,若沈之康敢行半分苛酷,強買強賣,臣必親手將其沉江喂魚,絕不讓他壞了三爺的布局。”

朱棡目光贊許地掃過蘇淮安,指尖輕叩桌沿道:“江南自太原的運糧線路,你親自掌控,如何避過朝廷,合理合法,想來不必讓孤教你。”

蘇淮安肅然躬身,眼底鋒芒畢露:“淮安必為三爺辦妥!”

一旁聽著的馮文敏頓時覺得頭皮有些發麻,又是忽然想起朱棡那句“這輩子都下不去的船”,指尖不自覺攥緊了裙角。

原來朱棡說的“船“從來不是江河舟楫,而是一艘裹挾著朝堂權謀的巨艦!

“明白了?”朱棡也在此時轉頭看向有些發呆的馮文敏,眼底閃過一絲莫測的笑意。

馮文敏回過神,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為,這是一艘沒有回頭路的船。

這艘船的航向,從來不是風花雪月,而是波譎云詭的權力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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