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課上，娷娷又睡著了。

但這次不一樣。她的睡姿太過完美，雙手交疊在桌上，頭微微偏向一側，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更詭異的是，她的頭發——那些烏黑發亮的發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像活物一樣蔓延過桌面，纏繞在前排女生的手腕上。

“娷娷同學，“數學老師推了推眼鏡，“請不要在課上...“

他的話戛然而止。娷娷突然抬起頭，眼睛閉著，卻準確地面向老師。“我累了。“她輕聲說，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把你的精力給我。“

她從書包里掏出那個金屬裝置，但這次我看清楚了——那根本不是機器，而是一只干枯的人手，指骨被改造成針狀。數學老師像被催眠一樣走向她，俯下身，任由那只手刺入他的太陽穴。

教室里安靜得可怕。所有人都低著頭假裝沒看見，只有我死死盯著這一幕。數學老師的眼睛逐漸失去焦距，嘴角流下口水，而娷娷則容光煥發，皮膚呈現出珍珠般的光澤。

我的數字肯定又在飆升。

下課鈴響起時，數學老師癱坐在椅子上，像個被掏空的布偶。娷娷伸了個懶腰，轉向我這邊，眼睛依然閉著，卻準確地對上了我的視線。

“陸魚，“她甜甜地說，“你一直看著我呢。“

我咽了口唾沫。“你...你對老師做了什么？“

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齊翔在桌下狠狠踢了我一腳，但我沒理會。娷娷的嘴角慢慢上揚，露出一個與她甜美外表完全不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你看到了？“她輕聲問，“真有趣。通常沒人能看見的。“

她的頭發突然向我這邊延伸，像無數黑色小蛇游過地板。我本能地后退，卻不小心碰掉了齊翔的手機。屏幕亮起，我看到自己的數字已經跳到了“38“。

“陸魚，“娷娷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沙啞，“想不想也睡一覺？“

她的頭發猛地加速，眼看就要纏上我的腳踝。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伸手抓住了那束頭發——

“啊！“娷娷發出一聲尖叫，頭發迅速縮回。她終于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完全是白色的，沒有瞳孔，沒有虹膜。

教室里一片嘩然。數學老師突然清醒過來，茫然地看著四周。“發生什么了？我剛才...“

“沒事，老師。“盼春站起來，笑容甜美，“您剛才有點低血糖。要不要去醫務室？“

數學老師搖搖頭，跌跌撞撞地走出教室。盼春轉向我，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但眼睛里的溫度驟降。“陸魚，下課后留一下。“

齊翔在桌下塞給我一張紙條：“放學后天臺見。帶上鹽。“

娷娷已經恢復了平常的樣子，趴在桌上繼續睡覺。但每隔幾分鐘，她就會抬頭“看“我一眼——雖然她的眼睛一直閉著。

下課鈴一響，我就想溜，但盼春和顏書一左一右堵住了我。盼春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表情。“陸魚，你在干擾班級生態。“

“什么生態？“

“平衡。“顏書輕聲解釋，她的聲音溫柔卻讓我脊背發寒，“娷娷需要睡眠，老師自愿提供精力，這是互惠互利。而你...“她的手指輕輕劃過我的臉頰，“你在破壞規則。“

盼春抓起我的手，翻轉過來。我的掌心有一道淺淺的灼痕，形狀像是一束頭發。“你不屬于這里，卻又最適合這里。“她喃喃道，“真矛盾。“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盼春松開我的手，“只需要記住：遠離海王。他的數字太高了，已經沒救了。“

她們離開后，我癱坐在椅子上，手心灼痛不已。齊翔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了，正盯著手機皺眉。“操，你的數字到42了。“

“因為我和娷娷...“

“不只是她。“齊翔壓低聲音，“每次你'理解'發生了什么，數字就會漲。現在全班都在討論你為什么能碰到娷娷的頭發而不被催眠。“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也不知道...“

“天臺。放學后。“齊翔匆匆說完就離開了，他的腳臭味在空氣中久久不散。

剩下的幾節課我魂不守舍。龍傲為發作業時在我桌前停留了幾秒，他的脖子發出機械般的“咔噠“聲。“陸魚同學，“他平板地說，“你的存在正在造成系統錯誤。“

“什么系統？“

“學習系統。“他的眼睛直視前方，不聚焦在任何具體的東西上，“我是優秀學生代表，我必須報告這種異常。“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機械地走開了，步伐精確得像用尺子量過。楊言在遠處看著這一幕，手里捧著一本不斷滲出液體的古籍。當我們視線相遇時，她對我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和昨天海王做的一模一樣。

放學后，我等到教室里沒人了才悄悄溜向天臺。樓梯間的燈忽明忽暗，墻壁上滲出咸濕的水珠，像是整棟建筑在出汗。我摸了摸墻，手指沾上透明的黏液，聞起來有股海腥味。

齊翔已經在天臺等我了，緊張地來回踱步。看到我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帶鹽了嗎？“

我點點頭，掏出那個小布袋。齊翔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接過鹽袋，在天臺中央撒了一個粗糙的圓圈。“站進去。“

我剛踏入鹽圈，天臺的門就被撞開了。海王站在那里，氣喘吁吁，校服凌亂。他的狀態比昨天更糟——黑斑已經蔓延到半邊臉上，形狀像是一只張開的海星。

“他們發現我了。“他聲音嘶啞，“陸魚，你得幫幫我...“

齊翔擋在我前面。“別過來！你的數字已經89了，你想害死她嗎？“

海王苦笑一聲，卷起袖子給我們看——他的手臂內側，數字已經跳到了“92“。“太遲了。但我必須告訴她...“

“告訴她什么？“齊翔厲聲問，“你想讓她變成下一個你？“

海王沒有回答，而是直視著我。“陸魚，你能看到'真實'，也能打破'規則'。這就是為什么娷娷的頭發傷不到你，為什么鹽對你特別有效。“他向前一步，黑斑在陽光下蠕動，“觸碰我。像昨天那樣。“

齊翔想阻攔，但我已經走出鹽圈，握住了海王的手。接觸的瞬間，那些黑斑劇烈抽搐起來，像是被灼燒的海星。海王痛苦地彎下腰，但死死抓著我的手不放。

“繼續...不要停...“他咬著牙說。

大約過了兩分鐘，黑斑退回到他手腕上的一小塊區域。海王長舒一口氣，癱坐在地上。齊翔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操...你真的能...“他喃喃道。

海王虛弱地笑了笑。“我告訴過你。她是特別的。“他轉向我，“陸魚，這個班級是一個生態系統。盼春和顏書維持秩序，娷娷吸取精力，楊言收集知識，龍傲為是完美的傀儡...而其他人，都是養料。“

“養料？“我感到一陣惡寒。

“數字代表被同化的程度。“海王解釋道，“到100，你就會變成他們的一部分。像我這樣...“他指了指自己的黑斑，“我是上個學期轉來的。本來數字只有10，直到我發現了真相...“

天臺的門突然被撞開，娷娷站在那里，頭發在風中狂舞。她的眼睛依然閉著，但準確地面向我們。“找到你們了。“她輕聲說。

齊翔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跑！“他抓起一把鹽撒向娷娷。

鹽粒碰到娷娷的頭發，發出“滋滋“的響聲，像是煎肉的聲音。娷娷發出一聲尖叫，頭發縮了回去。我們趁機沖向樓梯，但剛跑到門口，盼春和顏書就出現在那里，擋住了去路。

“游戲時間結束了，孩子們。“盼春說，她的嘴角上揚到一個不可能的角度。

顏書溫柔地補充：“海王該回到他該去的地方了。至于陸魚...“她的影子突然伸長，像觸手一樣向我襲來，“我們需要談談。“

我本能地伸手去擋，那道影子在碰到我手掌的瞬間退縮了。顏書驚訝地挑了挑眉。“有趣。“

“我說過，她很特別。“海王擋在我前面，“放她走。我跟你們回去。“

盼春和顏書交換了一個眼神。“數字到60，我們就會來找你。“盼春最后對我說，“現在，是47。還有13點安全空間。“她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好好珍惜。“

她們帶著海王離開了。齊翔癱坐在地上，渾身發抖。“操...操...你的數字剛才跳到52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有一塊皮膚變成了半透明，能看到下面的血管和肌肉。“齊翔，“我輕聲問，“如果數字到100...具體會發生什么？“

齊翔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給我看了一張照片——班級合照，角落里有一個模糊的人影。“這是張明，上學期失蹤的。他數字到100的那天，整個人變成了影子，被顏書吸收了。“

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塊透明區域正在緩慢擴大。“那為什么我能...“

“我不知道。“齊翔搖搖頭，“但海王說得對，你是特別的。也許...“他猶豫了一下，“也許你能打破這個循環。“

天臺的門突然被風吹開，一張紙條飄了進來。我撿起來，上面寫著：

“音樂教室。午夜。帶上更多鹽。——H“

H。海王。他還活著，還在反抗。

我把紙條攥在手心，望向遠處的海平面。夕陽把海水染成血紅色，浪花拍打著岸邊的礁石，形成一個個漩渦，像是無數張正在尖叫的嘴。

我的數字是52。距離60還有8點。距離100...

我不愿再想下去。但我知道，午夜的音樂教室，將是我與這個班級黑暗規則的第一次正面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