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翻遍廚房，終于找到一包未開封的食用鹽。媽媽在客廳里喊：“陸魚！你又在廚房搗鼓什么？“

“沒什么！“我把鹽塞進書包最里層，又抓了幾包調味包備用。

公交車上，我緊抱著書包，感覺里面的鹽像一塊燒紅的炭，隨時可能燙穿布料。窗外閃過學校的輪廓，那些窗戶像無數只眼睛，注視著每個靠近的人。

剛進教室，我就感到一陣異樣的氛圍。同學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見我進來，談話聲戛然而止。娷娷趴在桌上睡覺，但當我經過時，她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像蜘蛛腿一樣彎曲。

“早、早上好。“我結結巴巴地說，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齊翔已經坐在那里了，正低頭玩手機。我瞥見屏幕上又是那個APP，全班同學的名字排成一列，數字在不斷變化。我的名字后面赫然顯示著“25“——比昨天又增加了。

“為什么數字會自己漲？“我小聲問。

齊翔猛地鎖屏，警惕地環顧四周。“閉嘴。“他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別在教室里談這個。“

“那在哪里談？“

“哪里都不行！“齊翔的腳臭味突然變得濃烈，像是恐懼加劇了這種氣味。“除非你想死。“

我縮了縮脖子，不再追問。上課鈴響了，李老師走進來，身后跟著龍傲為。龍傲為手里捧著一疊試卷，動作精準得像機器人。當他把試卷發到我面前時，我注意到他的手腕關節處有細小的金屬光澤，像是皮膚下嵌入了什么機械裝置。

“謝謝。“我小聲說。

龍傲為的頭轉了九十度，直視著我。“不客氣，陸魚同學。“他的聲音平板無波，眼睛一眨不眨，“你的數字增長很快。請小心。“

我瞪大眼睛。“你也知道數字的事？“

龍傲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像是試圖做出微笑的表情但失敗了。“我是班長。我什么都知道。“說完，他繼續發試卷，脖子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試卷上的題目我一大半看不懂，只好胡亂填了幾個答案。交卷時，李老師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陸魚，放學后記得補習。“

“海王會輔導我。“我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老師，我能用音樂教室嗎？那里安靜。“

李老師的眼鏡反射出一道白光，我看不清她的眼神。“可以。但記住，不要違反校規。“

“什么是校規？“

全班突然安靜下來，連娷娷都從睡夢中抬起頭。李老師的嘴角慢慢上揚，露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好學生自然知道。“

下課鈴一響，我就沖出教室，直奔廁所。鎖上隔間門后，我顫抖著掏出手機，撥通了海王留給我的號碼。

“喂？“海王的聲音沙啞，像是整晚沒睡。

“是我，陸魚。“我壓低聲音，“我帶了鹽。音樂教室見？“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怎么...算了，放學后見。別告訴任何人。“

“齊翔知道數字的事——“

“別提那個名字！“海王突然激動起來，“尤其是不要在電話里說。記住，音樂教室，就我們兩個。“

掛斷電話后，我在隔間里又呆了幾分鐘，心跳如雷。廁所的燈突然閃爍起來，隔板下方有什么東西緩緩流過——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散發著鐵銹味。

我踮起腳，盡量不碰到地面，直到液體退去才敢出來。洗手時，鏡子里我的倒影突然咧嘴一笑，而我本人根本沒動。

“啊！“我后退一步，撞到了什么人。

轉身一看，是楊言。她不知什么時候站在我身后，手里捧著一本厚重的古籍，書頁間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和剛才隔間下的一模一樣。

“對、對不起。“我結結巴巴地說。

楊言的目光冰冷，像是透過我在看別的什么東西。“陸魚，“她念我的名字像是在念一個陌生的詞匯，“你很特別。“

“我...我只是有點笨...“

“不。“楊言突然伸手撫摸我的臉頰，她的手指像冰一樣冷，“你是我們中唯一真實的。“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本能地感到恐懼。楊言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了太多，迅速收回手。“放學后直接去音樂教室，“她低聲說，“別回頭，無論聽到什么都別回頭。“

說完，她轉身離開，那本古籍在她手中發出微弱的嗚咽聲，像是有什么東西被困在里面。

剩下的幾節課我如坐針氈。娷娷一直盯著我看，她的眼睛在陰影中呈現出不自然的紅色；盼春和顏書不時交換眼神，每次我看過去，她們就對我露出同步的微笑；齊翔則一直盯著手機，臉色越來越難看。

最后一節課結束，我抓起書包就跑。走廊上，我聽到身后有腳步聲跟著我，但每次回頭都空無一人。音樂教室在舊校舍，平時很少有人去。推開門時，積塵被驚動，在陽光下飛舞。

海王已經在那里了，坐在一架老舊的鋼琴前。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照在他身上，形成斑駁的光影。他看上去比昨天更糟——黑斑已經蔓延到脖子上，像某種寄生植物在他的皮膚下扎根。

“你來了。“他聲音嘶啞，“鹽呢？“

我從書包里掏出那包鹽，遞給他。海王急切地撕開包裝，將一部分倒在鋼琴凳上，形成一個粗糙的圓圈。

“坐進去。“他命令道。

我乖乖坐進鹽圈里。海王開始繞著鋼琴和我走動，一邊走一邊撒鹽，嘴里念念有詞。雖然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但那語調讓我頭皮發麻，像是某種古老的咒語。

“手給我。“他停在面前，伸出那只布滿黑斑的手。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他的手。接觸的瞬間，那些黑斑劇烈蠕動起來，像是活物受到了刺激。海王痛苦地呻吟一聲，但沒有抽回手。

“繼續...握著...“他咬著牙說。

大約過了一分鐘，黑斑開始褪色，最終縮小到只有硬幣大小。海王長舒一口氣，抽回手，踉蹌著后退幾步靠在墻上。

“有效...“他喘著氣說，“你真的能...“

“能什么？“我歪著頭問。

海王搖搖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布袋，將剩余的鹽裝進去。“拿著這個。如果看到...不對勁的東西，就撒一點。“

“像是齊翔手機上的數字嗎？“

海王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給你看了？“

“嗯。我的數字是25，他說是什么違規次數...“

“操！“海王一拳砸在鋼琴上，發出刺耳的不和諧音。“那個白癡！“他深呼吸幾次，壓低聲音，“聽著，數字代表你看到'真實'的次數。每次你注意到...不正常的東西，數字就會增加。“

“那龍傲為為什么是0？“

“因為他從不'看'。“海王苦笑一聲，“他是完美的學生，完美的傀儡。從不質疑，從不好奇，所以最安全。“

我思考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海王，你的數字是多少？“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這不重要。“

“很重要！如果數字太大...會怎樣？“

海王沉默了很久，最終卷起袖子給我看——他的手臂內側，用黑色記號筆寫著“89“。

“到100會怎樣？“我追問。

“你會變成他們的一部分。“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我們同時轉頭，看到齊翔站在那里，臉色陰沉。“就像上學期消失的張明，上上學期失蹤的李華...他們數字到100了。“

海王猛地站起來。“滾出去！你會害死她的！“

“她已經卷進來了。“齊翔走進來，亮出手機屏幕——我的數字已經從25跳到了31。“就在我們說話的這幾分鐘，又漲了6點。因為她正在'理解'。“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突然發現指尖有微弱的熒光，像是沾上了什么會發光的粉末。“這是什么？“

海王和齊翔同時后退一步。

“天啊...“海王喃喃道，“你真的不一樣...“

齊翔突然抓住我的肩膀。“陸魚，聽好了。你有某種...能力。你能打破'規則'。這就是為什么海王的黑斑會消退，為什么你的數字漲得特別快。你在無意識地抵抗他們。“

“他們是誰？“我問。

音樂教室的門突然砰地關上，鋼琴自己彈奏起來，發出刺耳的噪音。天花板的燈管一個接一個爆裂，玻璃碎片像雨一樣落下。

“快走！“海王推開齊翔，拉著我沖向側門，“他們知道了！“

我們剛跑出音樂教室，身后的門就轟然倒塌，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從內部摧毀。走廊的燈光忽明忽暗，墻壁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形成無數細小的手印。

“分開跑！“海王推了我一把，“明天見，記住，別相信任何人！“

我跌跌撞撞地跑向主樓，身后傳來海王和齊翔跑向相反方向的腳步聲。轉過一個拐角，我迎面撞上了盼春和顏書。

“陸魚？“盼春露出驚訝的表情，“你在這里做什么？“

“我...我...“我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手緊緊攥著裝鹽的小布袋。

顏書溫柔地笑了，但她的眼睛完全變成了黑色。“你身上有海王的味道。“她說，“還有...鹽的味道。“

盼春的表情瞬間陰沉下來，走廊的溫度似乎驟降了十度。“陸魚，海王不是好學生。他的數字...太大了。“她伸手撫摸我的頭發，手指冰涼，“而你，你的數字增長得太快了。這不正常。“

“我...我不知道什么數字...“

“說謊。“顏書輕聲說，她的嘴沒有動，聲音卻直接在我腦海里響起，“但沒關系，我們原諒你。因為你是特別的。“

盼春突然掐住我的下巴，強迫我看著她。她的眼睛變成了純粹的白色，沒有瞳孔，沒有虹膜。“離海王遠點，陸魚。除非你想看著他變成下一個龍傲為。“

我嚇得說不出話，只能拼命點頭。盼春松開手，和顏書一起轉身離開。她們的影子在走廊燈光下融為一體，形成一個巨大的、長滿尖刺的輪廓。

我癱坐在地上，顫抖著掏出手機，想給海王打電話。但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別聯系他。除非你想害死他。——M“

M是誰？楊言？龍傲為？還是...別的什么存在？

我刪掉短信，擦干眼淚，慢慢走向校門口。夕陽把學校的影子拉得很長，那影子看起來像一只蟄伏的巨獸，等待著吞噬每一個走進去的人。

走出校門時，我回頭看了一眼。最高層的窗戶后，站著一排人影——娷娷、楊言、盼春、顏書、龍傲為...他們都在看著我，面無表情。

而最邊上，是海王。他的嘴被什么東西縫住了，黑線穿過嘴唇，鮮血滴在校服上。但他的眼睛在向我求救。

我轉身就跑，眼淚模糊了視線。書包里的鹽袋沙沙作響，像是某種活物在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