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虛轉頭向著自己的聲部走去。

他手中的文件交給了中提琴聲部的兩人，對著他們略微頷首，輕聲道。

“中提琴聲部的音相比較其他的樂器要稍微少一點，所以我對你們的要求也不會太高，能正常將所有的音演奏出來即可，然后剩下的，交給我。”

“交給你？”

那位女生從影山虛的手中接過那張入部申請表，略顯好奇地看向他。

“怎么交給你？你會做什么？”

“我會用我的音樂來帶你們演奏，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嗯，是的，僅此而已。”

影山虛回答。

他面前的兩人聽聞，則是不由相互對視了一眼。

他們沒有聽明白影山虛的意思。

這個帶他們演奏，聽上去就感覺有些不太靠譜吧？

音樂怎么帶？

可既然影山虛說了，再加上影山虛很明顯是樂團里面的重要人物。

兩人略顯遲疑地將視線放在在自己手中的入部申請表上，猶豫了許久后，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隨后交給影山虛。

“那么……就拜托你了？”

“好的。”

影山虛視線掃過，隨后看向自己面前的兩人，默默點頭。

這兩人，并不是純新人。

在兩人給他看到的入部申請表上均寫著他們有相關的演奏經歷。

那位女生名為真田熏，國中是在隔壁的圣雅女子學院讀的。

那是一所私立的女校，他們那個學校的樂團實力非常強勁。

如果影山虛的記憶沒有出錯，那個學校是通過了北海道大賽，獲得了前往京都，進行全國大賽的資格。

至于那個學校最后獲得的成績是什么樣的，影山虛就不太清楚了。

畢竟他只是跟那個學校在北海道的大賽競爭過，又沒有跟著一起去全國大賽。

至于那位用頭發蓋住眼睛的陰翳少年，則是名為石井川。

石井川與真田熏不同，他之前從來沒有參加過相關的管弦樂的比賽，也沒有跟學校的社團合作過。

他只是自己一個人跟著老師學習，一直學習到現在，然后感覺自己一直這樣學習不是個事，因此便想著說要加入樂團試試看。

看上去這人對音樂比賽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更像是為了改變自己這陰翳的外形，過來交友來的。

不過……

影山虛的視線看向石井川的手指。

他的手指是一個非常標準的琴童手指。

一個看上去略微有些畸形的手指。

與很多人想象中的那種白白凈凈，放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手指不同，琴童的手指一般要比正常人難看。

如同咒術師一般凸起的骨結，還有那厚重到感覺連針刺都沒有感覺的老繭。

這人的實力，或許比那位名為熏的女生，要強上不少。

影山虛的視線收回，把自己的那一份入部申請表填好后，便交給了社團的部長。

部長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影山虛，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默默地將他的報名表放在最后一份。

等所有的入部申請表確認收齊后，他便帶著那些文件，離開了音樂教室，順帶帶走了中村拓一指揮。

沒辦法。

這些文件是要交給學生會的。

突然冒出來大量的入部以及退部的申請，就算他們這個是學校最大的幾個社團之一，也不能這么瞎搞。

所以他只能將中村拓一給順走，讓他幫自己解釋一下。

隨著指揮與部長的離去，音樂教室逐漸變得喧鬧起來。

各個聲部的人開始聚在一起，小聲聊著一個月后的演出，并順帶著指導一下那些新生的技巧。

影山虛交完報名表后回到了中提琴聲部的兩人前，將自己的中提琴收拾好后，便隨意道。

“我看了一下你們兩人的履歷，你們都有學過中提琴，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將所有的音符按照節奏正常地演奏下來即可，不需要做強弱，旋律，明天我需要聽到前五頁的內容，”

說罷，他對著兩人點了點頭，便轉身準備離去。

真田熏頓時有些繃不住，開口阻攔道。

“喂，你就這樣走了？你不是說帶著我們演奏嗎？你不在這邊跟我們一起練習？”

“跟你們一起練習？”影山虛略微皺眉，不解道，“我哪句話給了你們這樣的錯覺？”

“你說你要來帶我們的啊？你不跟我們一起練習，我們怎么能明白你的意思？并且……”

熏看了一眼她面前的樂譜，又看向影山虛，直接質疑道。

“明天就要前五頁，這也太多了吧？你能練得完？并且假設你能練下來，我們明天演奏給你聽，你怎么能聽得出來我們演奏的有沒有問題呢？”

“哦，你說這個。”

影山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后看向周圍。

因為真田熏的質疑聲，周圍人的視線不由得聚集在中提琴組的眾人身上。

喜歡湊熱鬧是眾人的天性。

特別是社團才剛剛開始的時候，隔壁聲部就一副要搞出內訌的模樣。

影山虛嘆了一口氣。

他將琴盒中的中提琴從琴盒中取出，夾在自己的下巴下，一只手快速調弦確認音準，另外一只手則是翻開放在一邊的樂譜。

他一邊翻，一邊開口道。

“自新大陸，捷克作曲家德沃夏克的第九號交響曲，e小調，op95，為其停留美國時所著，其分為四個樂章，第一樂章為序奏，慢板，e小調，奏鳴曲式，主題為很快的快板，第二樂章為最慢版，降D大調，復合三段體，第三樂章E大調，諧謔曲，很活潑的快板，第四樂章終曲，重回e小調，如火般熱烈的快板。”

說著說著，樂譜已經被影山虛翻開。

與此同時，他也快速在自己手中的琴弦上撥動了幾下，確認音準沒有問題后，對著真田熏問道。

“你知道第一主題所使用的音階是什么嗎？”

“e……小調音階？”真田熏遲疑。

影山虛搖頭：“不是，是五聲音階，五聲音階與切分的結合。”

“五聲音階？這是取自于隔壁大國的民族音樂嗎？”

“并不是，五聲音階的使用遠比你想象的要更為廣泛，切分與五聲音階的組合，其實更像是匈牙利與波西米亞境內馬哲爾民俗曲調。”

真田熏臉上愈發茫然，逐漸露出了大智慧的表情。

“馬……馬什么？”

“算了，你不要知道。”

影山虛搖頭。

他將琴弓在琴弦上快速劃過。

一股低沉的聲音，從中提琴的腔體內涌起。

確認自己手中的中提琴沒有任何問題后，影山虛輕聲道。

“這是黑人靈歌，北美黑人的宗教禮拜音樂，和聲近似于贊美詩，后被爵士樂所取用，德沃夏克在他的第九交響曲中所運用的，便是黑人靈歌中非常有名的幾首，《流吧，約旦河》，《老摩西賣玫瑰》與《馬車自天上來》。”

隨著影山虛聲音的落下。

他手中的琴弓也停留在了琴弦之上。

他的視線與自己對面的中提琴兩人對視后，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隨后。

嗡……

早已浸滿松香的琴弓，拉扯著琴弦。

琴弦震顫。

將那一抹抹憂郁。

顫落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