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的旋律，并不應該是中提琴演奏，而是應該大提琴。

不過在影山虛的手中，他卻將兩者融合，以一個雙弦雙聲部的姿態，緩緩將其拉扯而出。

滴，噠滴嗡……

嘚，噠嘚嗡……

一個簡簡單單的下行。

沒有任何多余的音符。

但是卻給了人一股從心中涌起的愁緒。

哀愁，從音樂之中緩緩流淌而出。

就如同懸崖峭壁上流下的涓涓細流。

你看不出特別多的蹤跡。

可是卻能沁入人心。

在場沒有任何人敢在此時此刻說話。

所有人的視線全部都聚集在影山虛的手指之上。

他們眼睜睜地望著影山虛，以一個極為怪異的姿態，按壓著手中顫抖的琴弦。

他手指的指節突出，如同童話里的惡魔一般，將琴弦完美地控制在其手心，肆意玩弄。

這個音色？

在場眾人想加入管弦部，基本上全部都是對管弦樂有興趣，甚至聽過不少管弦樂的。

因此他們非常清楚，影山虛手中所演奏出來的音色，究竟有多么的漂亮。

第一頁。

五個小節。

四個小節有音。

就僅僅只是短短的四個小節。

影山虛就讓在場的眾人，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然而，這個只是一個開頭。

影山虛將手中的琴弓與琴弦分離，在眾人面前靜止，隨后緩緩閉上眼睛。

音樂聲停止。

這是……要結束演出嗎？

還是說影山虛演奏出現什么問題？

眾人望著影山虛，心中露出了一抹疑惑。

如果說出現問題，他們完全沒有聽出來問題在哪啊？

可如果沒有出現問題，那么影山虛停在那邊，做什么呢？

一些人的臉上露出疑惑。

而在不遠處，中野牧聽到影山虛的演奏，眼睛逐漸一亮。

休止。

音樂的休止。

此時此刻這個地方的演奏是管樂部分的演出。

影山虛他如果用中提琴演奏弦樂組的話還能說得過去。

但是如果他用中提琴演奏管樂組，那就有些太過離譜了一些。

因此，影山虛便選擇了暫停。

他在自己的大腦中構建起了一支樂團。

樂團內的管樂聲部接過了他的步伐，補充上了他的空缺。

第五小節，第六小節，第七小節，第八小節……

直到，第九小節！

影山虛的眼睛緩緩睜開。

他將手中的琴弓高高舉起，在第九小節的最后一拍，他用力地將手中的琴弓擦在琴弦之上，擦出一聲尖銳的爆鳴。

隨著那一聲爆鳴一同響起的，還有影山虛手指與琴腔的碰撞。

聽上去略微有些好笑，可在場沒有任何人敢在此時此刻笑出聲。

因為這是音樂的轉折點！

中野牧拳頭用力一握。

這個地方，太漂亮了！

這個地方的斷奏以及對琴弓的控制，即便他不懂中提琴，他也能聽出這個地方的厲害之處。

影山虛手指在琴弦上的走動，不僅僅只是中提琴聲部的旋律，還有其他聲部的旋律，全部都在影山虛一人加持在了中提琴身上。

為什么中提琴是和聲樂器？

為什么中音聲部樂器在樂團中那么重要。

此時此刻，眾人突然明白了這一點。

雖然說中提琴沒有辦法演奏出小提琴的尖銳，大提琴的低沉，以及低音提琴的厚重。

但是他可以以一個男中音的身份，去模仿那些樂器的通用部分。

此時此刻，他并不是一位中提琴演奏家。

他是一整支交響樂團！

影山虛利用自己對和聲以及旋律的理解，在除開中提琴和聲伴奏的部分外，將作品的旋律線補充。

因此即便中提琴的音并不算多，但在影山虛如此秀的演出之下，譜子上音多不多已經不重要了。

你就算讓小提琴過來，他們在樂譜上的表現，也不如現在的影山虛秀。

畢竟，這個就是中提琴對和聲的理解。

真田熏看呆了。

她疑惑地望了一眼影山虛，望了一眼樂譜，最終將視線放在自己手中的中提琴之上。

她跟影山虛演奏的，真的是同一首樂器？

怎么不管怎么看都不太像啊？

他手中的真的是中提琴？

真田熏的大腦一片混沌。

邊上石井川的眼睛則是一亮。

他死死地盯著影山虛的手指，緩緩咽了一口口水。

這個，就是這個。

這個就是他想學的。

這個就是他想要的。

這個才是中提琴嘛！

這個才是他想象中中提琴真正應該有的樣子！

什么亂七八糟的配角，什么奇奇怪怪的中提琴笑話。

那群人根本不明白，他們所看到的是什么。

中提琴并不是笑話。

中提琴，是所有交響樂之中最重要的存在。

雖然說作品的上限看的是小提琴那些明星球。

但作品的下限。

可是要看他們這些中提琴啊！

石井川的拳頭緊握，內心的激動無法停歇。

不僅僅中提琴組的兩人。

還有其他的樂器。

他們也愣愣地看向影山虛。

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應該說什么。

在他們看來，影山虛之前的表演還是收著了。

如果影山虛當時表演中提琴的時候，用這個技巧。

那么其他樂器還有什么新人？

他們肯定要跟著影山虛練中提琴啊！

這個不比小提琴帥？

一時間，有部分新人望向中提琴聲部的兩人，目光中充滿了羨慕。

在眾人的視線之下。

影山虛結束了第一樂章的演奏。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將手中的中提琴重新提起，將他手中的琴弓，輕柔地落下。

嗡……

在場所有人都熟悉的旋律，在此刻響起。

一股難言的憂愁，從眾人的心中緩緩升起，將他們的心臟捏住，用力擠壓，即便幾乎擰碎，都任不放松。

屋內陷入沉寂。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旋律，可不知為何，他們卻那么難受。

念故鄉，念故鄉，故鄉真可愛。

天甚清，風甚涼，鄉愁陣陣來。

故鄉人今何在，常念念不忘。

在他鄉一孤客，寂寞又凄涼。

我愿意回故鄉，重返舊家園。

眾親友聚一堂，同享從前樂……

明明他們就在學校，距離自己的家也不算遠。

可是……

為什么自己會那么難受？

就好像自己距離自己的家有十萬八千里，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回去一般？

門口。

剛剛辦完事情的指揮中村拓一以及部長小林智暉停在了門前。

他們愣愣地聽著耳邊響起的音樂，感受著自己內心無法抑制的情緒。

小林智暉將視線看向自己放在拉門上的右手，陷入了沉默。

而他身邊的中村拓一則是笑了起來。

他伸手搭在小林智暉的肩膀上，輕聲道。

“他很不錯，對吧？”

“……”

小林智暉沉默，隨后緩緩點頭。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