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長衫對我來說是有些困難的,我本以為脫下的只是一件衣裳,可帶給我的,卻陣陣仿佛是剝皮般的苦痛。
但國家是很好的,在我上學的時候,村里和鎮上還都年年會給我和奶奶送米面糧油。
在我讀書的年月里,我也月月都能拿到屬于貧困生的補助和學費的減免。
所以在我遇到困境時,我也愿意相信國家給我的指引,脫下這身束縛我的長衫,投身于光榮的勞動中去。
大城市的機會很多,我用大學兼職時攢下的錢買下了一輛電動小車穿行在高樓大廈之間。
雖然每天需要早出晚歸,在風霜雪雨的摧殘下變得風塵仆仆。
但是無論如何,這樣的一份工作足夠我在城里里立足,也比我在土地里刨食要強的太多太多。
不過我仍然沒有放棄讀書,因為我很清楚,正是因為讀書才讓我有了現在的一切,讓我脫離了掙扎在泥土間的命運。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拿出考編的資料埋頭苦讀,我并不是僅僅為了自己一個人,而是我也希望我的奶奶也能跟隨我走出大山。
很快的,我便實現了這個愿望,但并不是依靠我自己的努力。
而是在我回村后才發現,原來是我的奶奶將我父母留下來的撫恤金存下了大半,來作為我定居大城市娶妻生子的底氣。
靠著這樣一筆錢,我賣掉了村里的田地和老宅,終于把奶奶也接到了大城市買的房子里享福。
但老天似乎不想讓我的人生過的那么幸福。
在一次街道舉辦的相親聯誼里,我認識了楊慧竹。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在我和她第一次見面時,她才二十四歲。
我還記得那一天她穿的白色裙子,僅僅是走到我的面前,都能聞到她身上帶起的香風。
她也如同城市里的大小姐一樣時髦,旅游,烘焙,健身,甚至還有一些我這個農村土狗從來沒聽說過愛好。
我知道我喜歡上她了,雖然她說她正在全職考研和考公,但是我并不介意,憑借著我的努力,我送外賣的收入足矣養活她和奶奶。
不過我好像想錯了,那些精致的女孩想要維持住她們的精致,就必然不能缺少金錢的呵護。
我和她交往了一年,已經習慣了方便面混合著咸菜的日子,可扣除房貸與戀愛開銷之后,這一年多來我不僅沒有攢下任何積蓄,甚至還消耗了不少之前的存款。
但好在,似乎是我展現出的真誠打動了她,在我的房子里一家人一起吃完第一次年夜飯之后,我們便訂婚了。
不過我也是在那時候才知道,原來她是贛西人,并且還在老家有著一個弟弟。依照那里的習俗,我需要支付38.8w的彩禮才能夠抱得美人歸。
我有些猶豫,因為那是我父母留給我的最后的饋贈了,如果都給了她,那么除了背負著房貸的房子外我一無所有。可是楊慧竹當時沖我指天發誓,表示這筆彩禮縱然是存在她的銀行賬戶里,也不過是走個過場,最終還是會被帶回我們的小家的。
我被她說服了,就這樣的,我們又借了些錢,辦了訂婚宴與酒席。
我們是沒有領證的,因為她說如果成了已婚婦女,那么在面試的時候就容易被考官所淘汰。
也正是因為如此,楊慧竹也很少帶我去見她的家人和朋友。
時間又過去了一年,我們爆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激烈爭吵,而原因則是我發現她在沒有我同意的情況下,便把那卡里的錢借給了她的弟弟買房。
我覺得這種擅自決定的行為對我很不尊重,而楊慧竹卻反問我,辭掉了外賣高薪的工作,選擇去蒸府朝九晚五的上班也沒有詢問過她的意見。
是的,我通過業余的努力,已經成功的考上了,而她在家里全職備考了接近三年,卻仍舊名落孫山。
我當時還以為是我的錯,因為楊慧竹告訴我她缺乏安全感,所以希望我能把房子寫上她的名字,這樣她才愿意和我去民政局領證。
我沒有答應,因為在我看來,這座房子并不屬于我,不僅是因為房本上沒有寫著我的名字,更是因為房款里的大半都屬于我的奶奶,而我又怎么能擅自做主把楊慧竹的名字寫上去呢。
種種原因剪不斷理還亂,就如同一團亂麻一般糾纏在一起,讓我和楊慧竹的感情走到了破裂的邊緣。
最終還是我的奶奶,選擇將她自己所應該擁有的份額給了她的孫媳,勸我不要因為一些身外之物,而錯過了一生的幸福。
當我再一次回到家時,那一天楊慧竹的情緒卻反常的溫柔。她對我說:
“我也反思了我自己的不對,在缺乏安全感的時候不能一味地向他人索取,而是應該思考自己的付出。”
她把我拉到酒店,說要把第一次交給我,這樣就不會怕我跑掉。
后來的事情我便記得不太清楚了,我只記得我喝了很多的酒,在事情結束之后,她卻突然翻臉,哭哭啼啼的說是我強迫了她。
如果我不把房子過戶給她,那么她就要去找官府告發我的罪,再派官差來將我收押。
我自然不可能接受這毫無理由的冤屈和栽贓,我也相信哪怕走上法庭,證據和天理能還我公道。
就這樣,她離開了酒店報了警,而我呆呆的坐在房間里,直到被官差所帶走。
在監牢里,審訊我的女法官對我說目前我的罪名對我很不利,最好能夠得到楊慧竹的諒解,才可能被判處減刑,甚至有希望被無罪釋放。
但我無法認可,因為我根本就沒有罪,那么,如果我去選擇和楊慧竹和解,不是反而等于承認了自己有罪么。我咬著牙死不認罪,哪怕是可能影響我的工作。
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的奶奶與楊慧竹在法官的撮合下,以將房子過戶給楊慧竹的代價,在庭外達成了和解。
我沒有怪奶奶的意思,她一個從泥土里摸爬滾打的農村婦女又能夠懂些什么法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