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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內承運庫事發

大胡子常年混跡街頭,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多了。

他見這女子毫不慌張,竟還一臉不屑的模樣,便知這次是遇到懂行的了,當下也就懶得再裝。

他一邊搓著滿臉的黑須,一邊輕笑道:“看不出來啊,小娘子還懂這個,這樣吧,今兒兄弟也算是和小娘子有緣,算你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

林若溪驚聲出口,又一指地上碎片,豎起一對兒柳眉厲聲罵道:“拿這破玩意兒去別地方騙去,也不打聽打聽這四九城姑奶奶是誰,竟敢騙到本姑奶奶頭上來。”

大胡子被唬得一愣,看了一眼地上的瘦子。

瘦子也從地上爬了起來,茫然地搖搖頭。

二人對視一會兒,大胡子把目光又移到林若溪的臉上,冷哼一聲:“報個名頭吧,好讓兄弟們長長見識。”

林若溪向前站了一步,食指點著大胡子的酒糟鼻,叱道:“就你們倆這熊樣也配問?想知道的話,去五城兵馬司李大人那問問本姑娘是誰。”

“活得不耐煩了,連李大人的人也敢碰……”

言罷。

林若溪悠然回身,胳膊順勢搭在王喜姐的肩上,慢悠悠地往來時的路走去。

二女步態輕盈并不急促,似是逛街,又似是散步,時不時還發出一陣輕笑聲。

大胡子目送著她們離開,第一次見到女子遇事還這般淡定,當下信了幾分。

可細細回想,似乎沒記起五城兵馬司的那位李大人,忍不住嘟囔一句。

“她們說的李大人,是五城兵馬司的哪位?”

瘦子絞盡腦汁地尋思半晌,有些含糊的回道:“好像沒有啊,前年一個典吏姓李,但早就走了,還有一個火夫都叫他老李頭,但他就是個打掃大街的啊。”

此話一出,大胡子猛地一拍腦門兒,罵道:“操!讓這小蹄子給唬了,他娘的給我追!”

可此刻,街上哪還能看見王喜姐與林若溪的身影,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方才,林若溪拉著王喜姐慢悠悠地走著,不慌不忙地轉進一處巷子,旋即拔腿就跑。

王喜姐也不知是發生了什么,只能任林若溪拉著一起跑。

直到鉆出巷子,又繞過兩條街道,再次隱入一條小巷中,她們這才停下了腳步。

二女香汗涔涔,滿面通紅,凌亂的發絲飄蕩在額間,顯得有些狼狽。

王喜姐用錦帕拭了拭臉上的汗珠,氣喘吁吁道:“若溪,你可真是厲害,連五城兵馬司的人都認識。”

“什么五城兵馬司,唬那兩個傻瓜的。”

林若溪雙手扶膝,彎著腰喘著粗氣,仰面哼道:“咱們出來就帶了二十兩銀子,哪里有錢給他,不唬他怎么辦?”

王喜姐拿著錦帕也擦了一下林若溪臉上的汗,又想起了方才那二人作惡,還是心有余悸的嘟囔一句:“也是,沒想到這光天化日的還有人敢騙錢!”

未進宮前,林若溪在外面見得多了,對這種事早就見怪不怪。

她緩了幾口氣,直起身子笑道:“這種事多了,姐姐你在后宮沒見過的事情多了去了。”

王喜姐好奇道:“還有什么事?”

“像這種巷子里,為了爭地盤,經常會有一群人拿著砍刀廝殺,那一地紅彤彤的血,比花還紅呢。”

林若溪鬼魅一笑。

她想要嚇唬這位大明皇后趕緊回宮去,省的再生事端。

果然,王喜姐一聽,嚇得一張小臉沒了血色。

她拉了拉林若溪的胳膊,小聲道:“那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下次最好是帶些侍衛出來。”

“帶些侍衛?”

林若溪驚了一聲,“姐姐啊,小女子就是一個宮女,可不是皇上,那侍衛是能隨意帶出來的?姐姐你太高看我了。”

“也是。”王喜姐嘆了口氣。

這時,在她們上方一丈高的墻頭那兒,四條身影突然一躍而下。

足尖輕輕一點地面,旋即足下似是生了根穩穩定在了當場,動作一氣呵成,期間未發出半點聲響。

二女驚得一愣,嚇得退后半步,縮在了墻根。

林若溪反應算是迅速,搶了一步護到王喜姐身前,膽顫地問道:“你們……你們又是誰?”

“帶朕看看那五城兵馬司的李大人如何?”朱翊鈞的聲音從四人身后傳來。

林若溪一聽,猶如晴天霹靂,身子顫了一下。

她慢慢退到王喜姐身后小聲說道:“剛才救你了,該你救我了!”

王喜姐也聽出夫君的語氣很是不悅,心里也開始發怵,早沒了之前信誓旦旦的底氣。

“臣……臣妾見過……”

朱翊鈞冷冷哼了一聲:“別行禮了,回宮!”

林若溪一看,心中哇涼!

……

乾清宮正殿內,朱翊鈞梳洗之后換上常服,伏案批閱著奏章。

旁邊站著的王喜姐發絲還有些潮濕,顯然是剛梳洗了一番。

她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

時而瞄一眼朱翊鈞,時而又瞄一眼跪在殿內的林若溪。

有好幾次張口,卻又把話咽了回去。

不知道該如何給林若溪求情。

那林若溪已經在殿下跪了一個時辰。

這時,一陣風鈴聲從旁殿傳到了正殿。

王喜姐終還是硬著頭皮小聲試探的問了一聲:“皇上,讓林若溪跪到什么時候呀?”

朱翊鈞似是沒有聽見,繼續批閱著奏章。

王喜姐又等了半晌,還是沒見回答。

無奈扭頭迎著林若溪的目光皺起眉頭,嘟了嘟嘴。

又過了一盞茶時間。

朱翊鈞手中的朱筆未停,卻是開口道:“你當宮女的時候就敢在宮內開錢莊,現在你剛去了內承運庫一天,竟然敢帶著皇后出宮。

若是你做了女官,還不得把皇宮燒了?”

朱翊鈞的話,明顯是帶著訓斥。

林若溪向上望了一眼,余光掃見王喜姐的手指了指地板,意思是讓她趕緊磕頭認錯。

林若溪照樣學樣輕輕磕了一個頭:“回皇上,奴婢不敢!奴婢知錯了,還有奴婢……奴婢不想去內承運庫了。”

這話一出口,朱翊鈞的目光離開了奏章,移向林若溪,“哦?為何?一天就煩了?”

“不是!”

林若溪搖搖頭,掃了一眼站在龍椅旁的李矩,回道:“是奴婢不適合!”

前日,林若溪在內承運庫當了一天差。

由于是馮保親自領著去那兒,里面那些太監對林若溪態度算是和氣。

雜事也不用做,只是坐在那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閑極無聊,林若溪翻看起內承運庫的賬本。

可這賬本越看越是不對勁,里面的賬目亂成一鍋粥,甚至還有涂抹的痕跡。

當即便起了疑心,又把近兩年的賬本翻出來一點點地查看。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驚得她渾身冒寒氣。

其中兩年前的一筆入賬,有一批宋錦入宮,上面標注的折銀價格為十兩銀子一匹。

可林若溪是江南出生的人,對布匹很是了解。

江南地方上賣的宋錦,是十一兩銀子一匹的價格,這還是屬于中等品質。

像入宮御用這樣的品質,至少是在一匹二十八兩銀子以上。

但這批宋錦在今年年初的賬本上,竟然標注成損壞,以五兩銀子的極低價格給勾了去。

林若溪特地去看了存放布匹的屋子。

貨架上一匹匹布整齊擺放,屋內的邊邊角角都撒著驅蟲藥,根本就沒有蟲咬損壞的可能。

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一批宋錦讓內承運庫的人倒賣了出去。

類似宋錦這樣的事情,還有緙絲、織金妝花緞等一些名貴布匹。

這些加起來,只是簡略一算就有幾萬兩銀子。

更何況還有大量被涂改的賬簿。

對于林若溪來說,這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她不敢再在內承運庫呆著。

因為這些齷齪之事早晚會有見天日的那天,到時候指不定就成了別人的替死鬼。

林若溪隨著馮保去了一趟濟南府,做事也變得小心謹慎。

而朱翊鈞并不了解內承運庫的事,還當是她性子浮躁,對內承運庫沒了興趣。

便饒有興趣的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最愛管錢嗎?怎得?銀子太多管不過來了?”

林若溪眼神閃爍,不時瞟一眼李矩。

朱翊鈞把這些看個正著,余光一瞥右手邊:“李矩,你去內閣問問,給萬順甫的旨意擬好了嗎?若是擬好了,你拿著去吏部讓他們抓緊發下去。”

“是!皇上!”

朱翊鈞看著李矩出了乾清宮后,起身來到林若溪面前,“起來說吧!”

“奴婢不敢!”

林若溪低垂著的腦袋搖了幾下,身子也彎了下去。

朱翊鈞見此,大概猜到內承運庫有問題。

畢竟放錢的地方最容易沾灰,這是常識。

朱翊鈞蹲下身來,盯著林若溪問道:“是不是內承運庫有問題?”

林若溪一怔,迎上那道銳利的目光,終還是遲疑地點了點頭。

“果然!”朱翊鈞冷哼一聲。

今日剛與六部算計著銀子該如何花,卻沒想到自己的私庫出了問題。

朱翊鈞剛準備下旨徹查內承運庫,可轉念一想,目光又回到了林若溪的臉上。

“這內承運庫有問題朕并不奇怪,朕奇怪的是你這一天怎么就能看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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