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靖南王府,謝淵“虛弱”地由玄一抱回臥房,高苒則盡職盡責地扮演著大夫的角色,指揮著侍女熬藥、換藥,將“王爺需要靜養,不宜見客”的醫囑傳達下去。王府大門緊閉,謝絕了一切探視,仿佛真的進入了一個漫長的療養期。
然而,王府的平靜之下,暗流洶涌。
謝淵的書房內,玄一垂手肅立,低聲匯報:“王爺,大殿下府上的人,這幾日頻繁接觸京畿大營的幾位副將,似有拉攏之意。二殿下那邊沒什么大動作,只是門下清客近日與幾位掌管漕運、鹽稅的官員走動甚密,禮部張侍郎更是其府上常客。另外……”玄一頓了頓,“太醫院副院判孫海,昨日去了二殿下那,停留近一個時辰。”
謝淵手指輕輕敲擊著輪椅扶手,發出規律的輕響:“孫海……也是當初為本王治腿的太醫之一。”看來,二殿下很敏銳,高苒確實是一個關鍵人物,只是,自己都沒能查出點什么,不知二殿下是否更有手段。謝淵想起高苒說過他腿上中毒的事情,看來這個孫海也許知曉一二,“繼續盯著他,不要打草驚蛇。”
“是。”玄一應道,“七殿下……派人送來了兩盒上好的血竭和一支百年老山參,說是給王爺補身之用。”玄一說著,將兩個精致的錦盒呈上。
謝淵打開錦盒,看著盒中品相極佳、價值不菲的藥材,眼神微動。七皇子生母早逝,又無養母照拂,在宮中地位尷尬,月例有限。這兩樣東西,對他而言,絕非輕易可得。“知道了。”謝淵合上錦盒,語氣聽不出太多波瀾,但玄一跟隨他多年,敏銳地察覺到王爺身上那股慣常的冰冷氣息,似乎緩和了一瞬。“東西收好。七殿下那邊,不必刻意接觸,若有人為難他,暗中護著即可。”
“末將明白。”
玄一退下后,高苒端著剛熬好的湯藥推門進來,鼻子靈得很:“咦?好濃的血竭味?誰送的?聞著似乎不錯啊。”她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錦盒。
“謝暄。”謝淵淡淡道。
高苒挑了挑眉:“喲,那只小兔子還挺有心的嘛。”她放下藥膳,湊近聞了聞,“嗯,是上品。王爺,看來你選的這只小兔子,還挺懂得感恩的。”
謝淵瞥了她一眼:“堂堂七殿下,叫什么小兔子,你自己都是個小丫頭。”
“……”高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有些無語,【我該怎么跟你說我已經是個26歲的成熟女性了好嗎?!】
高苒翻了個白眼,拿起藥碗遞給他,“你現在可是‘重傷未愈’的病人,喝藥吧!這可是我加了‘料’的,保證讓你看起來氣血兩虧,任誰看了都覺得你離痊愈還早著呢!”
謝淵接過藥碗,看著散發著古怪氣味的湯汁,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起來。高苒所謂的“料”,就是一些能暫時改變脈象、讓面色看起來更差的草藥。雖說對身體沒什么損害,但那味道……實在不敢恭維。
他屏住呼吸,一飲而盡。苦澀和難以言喻的酸腥味瞬間充斥口腔,饒是他定力驚人,喉結也不由得滾動了幾下,強行壓下翻涌的惡心感。
高苒滿意地看著他瞬間蒼白了幾分的臉色和緊緊蹙起的眉頭:“效果立竿見影!王爺,演技也得跟上啊,記得時不時咳兩聲,哎,對了,眼神再渙散點。”
謝淵閉了閉眼,壓下口中的怪味和想把這丫頭丟出去的沖動,再睜開眼時,那銳利的鋒芒果然被刻意收斂,染上了一層疲憊和病氣,連帶著整個人的氣場都弱化了不少,真正像一個纏綿病榻的王爺了。
“如何?”他聲音也低沉沙啞了幾分。
高苒豎起大拇指,絕了!影帝都不如你!“放心,有我這‘獨家秘方’加持,再加上王爺你的精湛演技,保管連皇帝派來的御醫都看不出破綻!”她滿意地瞇了瞇眼睛。
接下來的日子,高苒每日都來“行針”、“換藥”,每次離開時都眉頭緊鎖,唉聲嘆氣,念叨著“王爺余毒未清反復發熱”、“傷及根本不能受擾”云云。她甚至煞有介事地開出一些極其罕見、難以尋到的藥材,美其名曰“固本培元,激發生機”。
謝淵則完美扮演著一個飽受腿疾折磨、時好時壞、康復遙遙無期的病人。他極少露面,偶爾有皇帝心腹或不得不見的宗親來訪,他也總是精神萎靡,說不了幾句話便露出疲態,咳嗽連連。他那蒼白虛弱、傷及根本的模樣,極具說服力。
皇帝自然也派了心腹御醫前來“請脈”。御醫隔著紗簾診了脈,又詳細詢問了高苒治療過程,查看了所謂的“藥渣”和“治療記檔”,面對謝淵那微弱紊亂、元氣大傷的脈象,以及高苒言之鑿鑿的“發現腿部竟有毒素深入骨髓,拔除艱難,需徐徐圖之”的理論,最終也只能向皇帝回稟:靖南王腿傷確有好轉的跡象,但身體根基受損嚴重,恢復極其緩慢,需長期靜養,短期內絕無可能行動如常。
這些消息,通過各種渠道,迅速傳到了各方勢力的耳中。
“哼!廢物!”謝晟將手中的密報重重拍在案上,滿臉怒容,“什么神醫!不過是沽名釣譽!謝淵那腿,就算真能好,一年半載之后,黃花菜都涼了!南境的軍權……”他眼中閃爍著野心和焦慮,“不能再等了!沒有他謝淵,本王一樣能掌控局面!”
二皇子府邸,書房內檀香裊裊。謝昀聽完幕僚的匯報,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弄著茶盞蓋,“長期靜養?根基大損?呵呵,我那九皇叔,可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的人。”他放下茶蓋,聲音輕柔卻帶著冷意,“孫海那邊,還沒找到當年用藥的確鑿證據?”
幕僚躬身:“回殿下,孫海只查到當年太醫們所用皆是太醫院存檔的尋常傷藥,并無異常。且一年有余,記錄也……不甚清晰了。”他不敢說可能是被刻意銷毀了。
“尋常藥物?”謝昀輕笑一聲,“尋常藥物能讓眾太醫都診不出中毒?我那皇叔,還有那位高小姐,演得一出好戲啊。不過……”他眼中精光一閃,“只要他一日坐在輪椅上,對我們而言,就是好事。盯緊靖南王府,尤其是高苒。還有七弟那邊……也留意著點,雖然不成氣候,但保不準我那九皇叔病急亂投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