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縣大牢。

因為正是農(nóng)忙時節(jié)，整個大牢顯得空蕩蕩的。

若是沒有陳平安和黃老四兩個“反賊”，恐怕大牢里空的只能跑老鼠了。

不過就算有他倆，整個大牢也顯得非常空曠，兩人說話大聲點都會聽到各自的回聲。

“陳哥，你給我說說唄？”

陳平安還真有點佩服黃老四這個執(zhí)著勁了，他若是能一直保持這份執(zhí)著，將來遇到燕王朱棣之時，估計都能從紀(jì)綱手里搶過馬韁，給燕王朱棣好好上一課。

“黃老四，你聽說過燕王嗎？”

“聽……聽說過……”

“燕王是朱皇帝第四子，名叫朱棣！”

“嗯！”

“你說燕王有沒有希望當(dāng)皇帝？”

“當(dāng)皇帝？”

朱棣聽到這話有一陣恍然，說實話在看到陳平安在桌子上寫下的“白下加王”之前，他從來就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甚至連想都沒想過。

然而，自從那天他看到了這個“皇”字，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難道自己有帝王命？

正所謂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自己也是大明嫡子，自己為何就不能爭取一下？

可當(dāng)他突然聽到陳平安這樣問的時候，他的大腦卻一下子宕機了。

因為不論太子大哥，還是二哥秦王、三哥晉王，恐怕都不會讓自己當(dāng)這個皇帝！

“恐怕沒機會吧……”

“先不說太子年長，且本身就非常賢明，深受弟弟們的愛戴。單說太子在朝中的威望，恐怕也不是燕王能比的。”

“還有秦王、晉王……兩人都早早就藩，更是為大明立下軍功。就算太子遭遇不測，大明的儲君也該是從他們里選，怎么看都輪不到燕王吧？”

陳平安聞言微微一笑，點點頭道。

“你說的對！”

“事實上，就算太子、秦王、晉王都沒了也輪不到燕王！”

“啊？”

“還有誰！”

朱棣一聽這話立馬不服了，自己也是陛下和母后親兒子，憑啥輪不到自己？

“還有太子的兒子呀！”

“兒子……”

朱棣聞言當(dāng)場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若是別人跟他爭，他肯定是不服氣。但若是大哥的兒子，他還真不好意思去搶。

但一想到大哥、二哥、三哥都不在了，自己這個當(dāng)叔叔的要給侄子磕頭行禮，他心里又有點膈應(yīng)的慌。

“你是說朱皇帝寧可將皇位傳給孫子，都不會傳給燕王嗎？”

“是！”

“這……”

朱棣聽到這話當(dāng)場自怨自憐起來，心想自己有這么差嗎，讓父皇如此看不起自己？

寧可將皇位傳給孫子，都不傳給自己這個年長的親兒子！

正當(dāng)朱棣自怨自憐之時，陳平安接下來話讓他好受了許多。

“事實上，朱皇帝不僅僅是不將皇位傳給燕王，也不會傳給秦王、晉王。”

“朱皇帝非常奉行嫡長制度，太子活著就傳位給太子，太子死了就傳位給皇太孫，絕不會考慮其他皇子！”

“哦？”

“原來是這樣啊……”

朱棣聽了這話果然好受了許多，心里不像剛剛那樣憋得慌了。

看來不是自己不行，是老爹壓根就沒考慮過自己和其他兒子……

“陳哥，那燕王要咋樣才能當(dāng)上太子？”

“太子啊……”

陳平安聞言冷冷的笑了笑。

“太子就別想了，燕王倒是可以學(xué)一學(xué)太宗！”

“哪個太宗？”

“當(dāng)然是玄武門兵變的唐太宗李世民了！”

“啊？”

朱棣就算再不懂歷史也知道唐太宗李世民啊，一聽這話當(dāng)場嚇得目瞪口呆。

“你這意思，燕王豈不是只有造反一條路了嗎？”

“當(dāng)然！”

“不然你以為皇位為啥能落到他頭上！”

“他他他他……你是說，最后燕王真當(dāng)了皇帝？”

陳平安聽到這話略微沉吟一下，然后將自己這幾年的行為復(fù)盤了一下，盤點下自己到底影響了大明多少氣運。

其實他自認一直很低調(diào)，除了在洪武八年的時候拉了劉伯溫一把，讓劉伯溫一直活到現(xiàn)在，好像就沒改變過大明任何事。

哦……還有個連帶反應(yīng)，那就是胡惟庸！

如果按照另一個時空的歷史，胡惟庸今年春天就該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劉伯溫被自己救下的緣故，胡惟庸竟然也茍活到了現(xiàn)在！

除此之外好像就沒啥了，自己閑暇里無非教授幾個孩童，再就是給老黃頭一家吹吹逼，總不至于就影響到大明國策吧？

“黃老四，跟你說句大話！”

“若是我不出手，燕王真有可能問鼎天下！”

朱棣聽到這話頓時瞠目結(jié)舌起來。

“啥……啥意思？”

陳平安聞言一字一頓道。

“因為放眼整個大明，只有我知道朱皇帝、馬皇后、太子、秦王、晉王，以及皇長孫等人的確切死期，以及部分死因！”

“啊？”

朱棣整個人都蒙了，完全被陳平安的氣勢所奪。

他本能的不信，但心里卻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告訴他，這個陳平安沒有必要騙他，他說的一定是可信的……

但……但自己真能信嗎？

“陳哥，你說的還真是大話……”

“據(jù)我所知，你說的這些事，恐怕大明的神算子劉伯溫都算不出吧！”

陳平安聞言嘿嘿一笑。

“你說對了，我恩師還真算不出，嘿嘿嘿！”

“不過你也別當(dāng)真，就當(dāng)咱倆閑著無聊吹牛皮了！”

“嗯嗯嗯，我保證不當(dāng)真！”

陳平安聞言趕忙補了一句。

“還得保證不許亂說！”

“這種話一旦傳出去，不僅我的小命難保，恐怕你全家都會被牽連！”

“嗯嗯！”

“我黃老四對天發(fā)誓，我保證不亂說！”

兩人結(jié)束這個話題就各自睡去，只是聽著陳平安那均勻的呼聲，朱棣卻怎么也睡不著。

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陳平安剛剛篤定的語氣和神情，他覺得陳平安說的應(yīng)該是真的，陳平安真可能知道父皇、母后、大哥、二哥等人的死期，甚至是部分死因。

正如他知道那么多海外見聞一般，他若真只是個普通人，又如何知曉云層相撞能撞出雷霆，又如何知曉萬里之外的奇妙盛景？

他一定不是凡人！

但他又是凡人！

那他就是天上下凡的謫仙，只求在人世間歷練一番即可返回天庭。

因此，他不在意人間的繁華，他也不戀棧大明的官位，甚至連價值萬金的制鹽配方都能隨手丟棄，顯然更不在意人間的富貴。

若是……若是自己將其殺死，杜絕他干擾母后、父皇、大哥的死期，豈不是自己將來就能當(dāng)皇帝了？

朱棣的腦子里冒出這個念頭后就再也睡不著了，他幾次起身對準(zhǔn)陳平安的脖子，有一次甚至都要掐上了，卻在最后關(guān)頭縮了回來。

他現(xiàn)在真的很想殺死陳平安，殺死這個阻止自己當(dāng)皇帝的最大障礙！

但……每當(dāng)他想動手之時，腦海中總會浮現(xiàn)一些畫面。

這些畫面有母后在燈火下為自己縫制衣裳，有大哥手拿竹板教導(dǎo)自己練字，還有二哥抓著大蛤蟆嚇唬自己，以及三哥冒著被父皇責(zé)罰的風(fēng)險從御膳房偷出燒雞，明明自己饞的要死，還要死鴨子嘴硬的說自己在御膳房里早就吃吐了。

畫面一轉(zhuǎn)，又是大嫂常氏的一聲聲四叔，以及大嫂活著時候一年四季不重樣的鞋襪、衣服。

這些可都是大嫂一針一線給自己縫制的！

難道自己要為了一個皇位放棄這一切，毀掉這一切嗎？

不知不覺間，朱棣已經(jīng)淚流滿面。

或許在另一個時空里他能當(dāng)皇帝，但在這片天空下，他只想父皇母后安好，大哥、二哥、三哥平安。

最后……

皇位愛傳給誰傳給誰吧，我朱老四才不稀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