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談用左手撐著頭，掩蓋他的熊貓眼，對崔掩舟說道：“隱篷，你先去忙吧。”

崔掩舟抬頭看了崔道恒一眼，點點頭，出了房門還不忘帶上門。

崔道恒聳聳肩，不知道崔掩舟心里作何感想。

不過，這件事令他很困惑，為何裴談一上任就對自己委以重任？

難道是爹去打點了？還是娘施展了鈔能力？

隨后，他只能搖搖頭，否定了這些想法。

崔度只是個禮部侍郎，能把他塞進大理寺已經耗盡人脈了，再說自己資歷尚淺，即使崔度急著光大門楣，他也不會做這種拔苗助長之事。

娘就更不可能了，她一再囑咐他做個閑人，不會去干這種事。

難道裴談真的看中了他的才能？

這事情也是蹊蹺，線索不足，無法推理原貌。

在崔道恒心里是絕對不想趟這道渾水的，一來和自己當個閑人的價值觀不符，他在屋內看看卷宗就行，出去查案，想想就累。

二來，這是一個燙手山芋，崔掩舟查了這么久沒查出來，如果自己一無所獲，那失了提拔自己的裴談的面子，他也在大理寺混不下去了。

左右都是死。

長時間的沉默，還是裴談率先打破這尷尬的氣氛。

“崔郎君，年紀輕輕就得貴人提點，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多虧裴大人賞識，屬下一定竭盡全力。”崔道恒謙虛的說道。

裴談笑了出來，站起身，像觀賞一件商品一般把崔道恒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嗯，長得還算英俊，身板也不錯。”

崔道恒下意識的雙手抱胸，縮到一旁，心里打起鼓來，難道這裴談有龍陽之好？

“哎，想什么呢。”裴談一把拉住崔道恒的手，把他按在椅子上，親自端了一杯茶水給他。

“使不得，裴大人，屬下……”崔道恒連忙拒絕，還想站起來，可被裴談死死按住。

“崔郎君得到安樂公主賞識，以后定能平步青云，等到破解了紅衣女子連環殺人案，更可以名滿長安，到時別忘了提攜老夫一把才是。”

裴談捋了捋胡須，對崔道恒笑道。

安樂公主？

我認識她嗎？崔道恒在心里嘀咕道。

難道是她聽說了我破解雪地密室案？

他和她唯一的交集就是此地，那馬秦客便是安樂公主提拔，甚至是她母親韋皇后的情夫。

他想到還藏在自己家中的密信。

既然事情發生了，崔道恒就坦然接受了。

他挺起腰板，咳嗽了兩聲，“好說，好說。”

裴談一聽，喜笑顏開起來，又親自斟了一杯茶給他。

崔道恒不客氣的大口喝了起來，一股醇香在齒間蔓延，這大理寺卿的茶葉果然不同凡響。

“裴大人，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崔道恒實在好奇，忍不住問道。

裴談露出難為情的神色，嘆了一口氣，“還不是被家中母老虎給打的？”

崔道恒憋住了笑，想不到堂堂三品大員還懼內。

“那尊夫人真是過分，什么事情下了這等狠手？”

崔道恒嘬了一口茶，十分同情。

裴談見有人傾訴，一下來了勁，侃侃而談道：“哎，我不就是想納個妾，結果那個妒婦就暴躁起來，把我打成這樣，老臉都丟光了。”

“就是，裴大人你都是‘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的年紀了，納個妾怎么了！”崔道恒調侃道。

“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裴談顯然沒有聽出言外之意，他低聲重復了兩遍，拍手叫好道：“好詩，好詩！可是崔郎君所作？我一定要上報陛下……”

見他說得起勁，崔道恒連忙阻止，他一時嘴快，竟然忘記王維還是一個七歲小童。

“不必不必，這是我一個好友所作，他對仕宦沒有興趣。”崔道恒可不想當文抄公，出風頭，況且大唐群星璀璨，露餡的可能性十分高。

裴談見狀，也不勉強，贊嘆道：“你這位好友有隱士之風，屬實讓人敬佩，下次一定要引薦老夫認識，再交流下詩句。”

“好說，好說。”

你多活幾年就能見到王維了。崔道恒在心里吐槽道。

“裴大人……”崔掩舟突然排闥而入，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呆了。

崔道恒坐在椅子上悠閑的喝茶，裴談卻站在旁邊，好似是他的下屬。

“無禮！”崔掩舟皺起眉頭。

“崔少卿你也無禮，沒敲門就進來了。”崔道恒立馬站起身，接住了話頭。

裴談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和解道：“兩位不要爭吵，你們都是大理寺的后起之秀，以后老夫還要倚仗二崔呢。”

說到倚仗二字，他還不忘對崔道恒眨眨眼，崔道恒暗自豎起大拇指，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被安樂公主看上的。

“對了，隱篷，慌慌張張的有什么事？”裴談轉移話題道。

的確，崔掩舟一向冷靜，不知發生了何事，讓他也驚慌了，甚至忘了敲門。

“魏家派人來要人了！”崔掩舟氣喘吁吁的說道。

“走，老夫去會會他們。”裴談抬抬手，整理了下官服，大步走向府衙，崔道恒兩人急忙跟了上去。

……

大理寺府衙內人頭攢動，只見一個穿著華貴的男子趾高氣昂的負手而立，身后跟著一大堆家丁。

裴談見狀，也不示弱，微一叉手，淡淡的說道：“在下大理寺卿裴談，不知閣下擅闖大理寺，有何貴干？”

男子輕蔑的瞟了一眼裴談，也不回禮，說道：“我是魏府的管家齊放，我們少爺被大理寺無故扣押，還請裴大人給我個說法。”

崔道恒驚了，這一個魏家的管家竟然對三品大員如此輕蔑？

裴談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他冷冷的說道：“魏解涉嫌殺人，我大理寺依律審查，就算宰相大人親臨也帶不走他！”

想不到這裴談看上去不靠譜，其實還挺有能耐的，不禁讓崔道恒刮目相看。

只不過他在他老婆面前強硬不起來。

齊放怒目圓瞪，顯然有些生氣，“如果我們公子是被冤枉的，裴大人你該當何罪？”

“一切由裴某承擔，我定會向宰相大人負荊請罪！”

“好，這是裴大人你說的。”

看裴談不給面子，他們占不到便宜，齊放只能帶著人馬悻悻離開。

【作者注：1、裴談：時有回波詞一首“回波爾時栲栳，怕婦也是大好。外邊只有裴談，內里無過李老。”李老便是指唐中宗李顯，暗指他害怕老婆韋皇后，而裴談懼內也是名聞長安，君臣一內一外，相映成趣，為長安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

2、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出自王維的詩作《畫》“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原文為以景喻畫，此處主角引用后兩句嘲笑裴談年老納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