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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龍入水

牢房內外寂靜一片,早先把守的捕快已被凌盛暗中調開,連院門口也空無一人。

正是中午,衙署內大半人手都去了膳堂。

張輔押著范修,低聲威脅:

“一會兒敢叫,就割了你的舌頭。”

范修連連點頭,瑟瑟發抖,不敢作聲。

然而,就在四人穿過院子,快要靠近角門時,范修眼中閃過一絲狠光,猛然大喊:

“來人啊——!”

呼喊聲如石入平湖,瞬間驚動四周。

院中值守捕快飛速涌出,霎時間將他們團團圍住。

張輔眼中寒光一閃,刀鋒在范修頸邊微一用力,鮮血立刻沿著脖頸滑落。

他壓著聲音喝道:

“文姑娘,快走,帶上柏姑娘!”

文鳶猶豫一瞬,咬咬牙:

“那你呢!”

張輔冷聲道:

“放心,我手上有人質,他們不敢動我。”

文鳶一咬牙,扶著傷重的柏如晦,一路疾奔,借著混亂翻過了院墻,消失在外。

張輔余光掃過她們的身影,心中稍安。

范廷獻立于階前,目送著文鳶與柏如晦翻墻而逃,神色卻波瀾不驚。

在他眼中,那兩個女子,不過是用來消遣的玩物罷了。真正重要的,是張輔。

他緩緩揮手,喝退周圍捕快,只留空曠一地。

范廷獻負手而立,冷冷開口:

“放了我兒子,我送你安然離開蘇州府。”

張輔押著范修,冷笑一聲:

“知府大人這是拿我當三歲孩童哄么?”

兩人對峙,空氣仿佛都凝滯。

張輔抬眸,聲音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況且,你與朝中大臣勾連,密謀空印公文之事,如今密函在外,遲早東窗事發。到時,你范大人也逃不了!”

話雖出口,張輔心底卻是一陣發虛。因為范廷獻頭頂的金色小字依舊沒有消失。

金色小字至今仍提示著密函藏于院中井下,也就是說,昨夜被奪走的密函根本不是重要職務,真正的密函顯然未落旁人之手。

范修此時被架在張輔手中,痛叫連連:

“爹,救我!”

范廷獻面無表情,只淡淡掃了兒子一眼,對張輔冷聲道:

“你現在,還沒資格與我談條件。”

他向前踏出一步,身上殺氣沉沉:

“更何況,本官會在乎什么狗屁密函?”

張輔心中一震,神色微變。

范廷獻冷笑,眼中滿是輕蔑:

“以本官尚且看張玉是個人物,那是在北平府,是燕王的地界。可在這蘇州府,本官便是皇帝!張玉?算個什么東西!”

范修在一旁連聲喊叫:

“爹,別氣他——”

“閉嘴!”范廷獻猛地轉身怒喝,臉色鐵青。

“整日不學無術,招惹是非!你知道我因為你,遭了多少得罪!我為你布置多少退路,如今卻叫你像條死狗般被人制住!”

范修瑟縮著低下頭,大氣不敢出。

范廷獻又轉回身,死死盯著張輔,咬牙道:

“你殺了花魁之事,蘇州府人盡皆知,就算死在此處,誰敢替你鳴冤?”

他逼近一步,聲音如雷:

“那個文鳶——能站出來為你作證么?能救你么?”

張輔心知肚明——

今日,只怕是難以全身而退了。

眼前的范修,雖是絕佳的籌碼,可真要下死手,只會給自己定下無法翻身的大罪。

局勢如鐵索纏身,越掙越緊。

這時,范廷獻冷冷開口,環顧四周:

“凌盛呢?那狗東西跑哪兒去了!”

片刻,一個小捕快戰戰兢兢出列,拱手稟報:

“回大人,凌捕頭說家中老母病重,已自行離府了。”

范廷獻臉色驟變,厲聲怒喝:

“什么?誰準他走的?反了,全反了!”

他回頭一指張輔,咬牙切齒:

“來人!給我砍了他!”

四周捕快一聲呼喝,抽刀齊上,瞬間將張輔團團圍住。

張輔緊握長刀,步步后退,退至院中井旁。

身后是幽深冷井,井口霧氣裊裊,再無退路。

他低頭看了眼井水,又抬頭望著涌上來的捕快,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轉而,他斜睨范修一眼,冷聲道:

“范公子,今日我不殺你,不過是留著你將來死在更狠的人手里。”

語氣冷冷,如霜雪拂骨。

他又抬頭看向范廷獻,聲音沉穩:

“知府大人,我只問一件事——

陳彥通當日栽贓于我,可是受你指使?”

范廷獻倚杖冷笑,眸中盡是蔑視:

“小子,你可知,當時花樓里,我為何認得你張輔?”

張輔冷哼一聲,不再多言。

他猛地將范修往前一推!

范修猝不及防,踉蹌倒向捕快群中,眾人忙不迭上前護住。

范修立馬抱住了范廷獻大哭道:“爹爹啊,嚇死我了!”

范廷獻直接推倒了范修:“滾!”

待他們反應過來,張輔已如離弦之箭,身影一閃,撲向井臺!

“快攔住他——!”有人高喊。

可一切已遲。

張輔身形一折,宛若飛鳥入淵,倏忽間沒入井中,水花四濺。

范廷獻大步沖至井邊,探身望去,只見井水波光蕩漾,早無人影。

“該死!”

他咬牙切齒,一腳踢翻井臺邊緣的水桶,怒吼道:

“快!備馬!”

范廷獻怒喝出聲,披掛上馬,殺氣騰騰。

“給我封鎖全城!一個角落也不許漏過!還有,把白家的人叫來!”

蘇州城內,鑼聲四起,城門禁閉,街巷皆戒備森嚴。

范廷獻騎著高頭大馬,親自督陣,沿街而行,所過之處人心惶惶。

卻在北門外,突然被一群白衣書生攔住去路。

領頭者衣袂飄飄,手執折扇,正是本地知名才子沈同芳。

只見沈同芳拱手高呼:

“釋放張才子!釋放張才子!”

范廷獻眼中寒光一閃,喝道:

“沈同芳!你好大的膽子,敢攔本官去路?”

沈同芳哼了一聲,朗聲道:

“知府大人,沈某不才,但也曉得惺惺相惜。自見張公子詩篇,夜不能寐。如此風骨之士,豈會行殘害花魁之事?”

“正是!正是!”

身后數十名本地士子齊聲附和,聲勢浩蕩。

范廷獻臉色陰沉,馬鞭緊緊攥在手中。

——

與此同時,柏家后院。

文鳶咬牙敲打著后門,小梅聞聲開門,見一陌生女子背著虛弱的柏如晦,不由一驚。

待認出是自家小姐,小梅大駭,連忙將人迎入。

“什么事,如此吵鬧?”

柏辛聞訊而來,臉色沉著,被小梅急拉到偏房。

屋中,大夫正蹲身替柏如晦診治,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如晦!”

柏辛蹙眉大步上前,沉聲問道:

“這是怎么回事?”

文鳶拱手,聲音哽咽卻不失清晰:

“范廷獻狗官,不分青紅皂白,突闖花樓,將我與柏姐姐強行擒走。柏姐姐為護我,被捕快打成重傷。”

她有意回避了潛入府衙之事,心知凌盛似乎故意未曾揭發。

“什么!”

一聲怒吼震動堂屋。

柏宏與夫人聞聲趕到,見此情形,柏宏氣血上涌,怒目圓睜:

“竟有人敢打我柏家人的主意?我要宰了那狗官!”

說著,提步便要沖出門外。

“回來!”

柏辛厲聲一喝,身形一晃,攔住柏宏去路。

“你去送死嗎?”

柏宏咬牙,卻只能強行按捺怒火。

柏辛轉身看向文鳶,沉聲道:

“我還以為,這輩子再見不到你這個侄女了。”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復雜情緒:

“城中傳言,張輔那小子親手殺了你,鬧得滿城風雨。”

文鳶拂衣拜下,聲音清冷:

“文鳶見過伯父。實不相瞞,范廷獻借我之死,栽贓張輔,逼他下獄。”

屋中氣氛壓抑至極。

柏辛瞇起眼睛,神色愈發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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