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房中，氣氛凝滯如冰。

夫人沉聲開口：

“如今城門口，沈同芳帶著一眾才子，正與范廷獻對峙，逼其放人。”

柏辛目光沉沉，轉頭望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柏如晦。

沉默片刻，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意。

“柏宏！”

柏宏挺身而出：

“在！”

柏辛聲音冷硬，字字如鐵：

“范廷獻欺我柏家太甚！今日蘇州府才子群起，便多我一家又如何！”

柏宏雙拳緊握，激動應下。

一旁的文鳶也挺直了身子，眼神堅定：

“我也去！既然蘇州府都認定我已死，我的出現，便是最好的證據，也許能救下張輔！”

柏辛微微頷首，眼底閃過一絲贊許。

——

城門外，人聲鼎沸。

范廷獻面色鐵青，高聲喝問：

“白家的人還未到嗎？”

“白家家主白山到！”

“白家少東家白啟明到！”

一名家丁飛奔而來，高聲稟報。

只見人群中，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氣度森然，帶著一名英挺少年緩步而出。

白山立在沈同芳對面，厲聲喝道：

“沈家，是要帶頭造反不成？”

沈同芳迎上前，躬身一禮，朗聲道：

“沈同芳見過白家家主。此番前來，只求一個公道。張公子蒙冤，我們只求知府大人當眾審理，還我百姓一個公論！”

白山冷笑，厲聲呵斥：

“好你個沈同芳！莫要以為背后有人撐腰便可撒野！御史也不過七品，怎與知府大人的四品之尊并論？！”

話鋒一轉，白山身后白家家丁齊刷刷踏前一步，殺氣隱現。

白山目光兇厲，喝道：

“更何況，我白家今日帶了數十護衛，單憑你們這十幾名書生，擋得住？”

沈同芳神色不改，正欲開口，忽聽身后一聲低沉嗓音傳來：

“那再加上我呢？”

眾人回頭，只見柏辛身披青衣，帶著柏宏與數十名柏家護衛破開白家人墻，緩步走來。

柏家護衛身姿矯健，器宇森嚴，一到場，氣勢頓時壓過白家數分。

柏辛穩步上前，與沈同芳并肩而立，拱手相見。

沈同芳一見來人，神色一震，急忙正身施禮：

“沈同芳，見過柏家家主！”

柏辛淡淡頷首，神色如山岳般沉穩。

局勢驟然逆轉，范廷獻臉色愈發陰沉如墨。

范廷獻面色陰沉，勒馬踏前，目光如刀般盯著柏辛：

“柏辛，你也要與本官作對？”

他萬萬沒想到，這個被自己打壓了十載的柏家，竟敢在今日拋頭露面！

柏辛挺直脊背，怒目圓睜，聲音如洪鐘擊石，鏗鏘有力：

“知府大人，這十年來，你如何排擠我柏家，我從未計較。”

“可今日，你竟無故拘我女兒，意圖供小兒荒淫！”

他語氣頓了頓，字字如鐵：

“我柏辛，縱可忍家道中落，縱可忍門楣蒙塵，卻斷不能忍親骨血受此奇恥大辱！”

場中一片死寂，連風聲都仿佛凝固。

柏辛一步踏前，直視范廷獻，聲如刀劈石裂：

“為人父者，當護子女周全！今日之辱，若不討還，我柏辛枉為人！”

眾人心中俱是一震，連隨行的士子們也不由自主挺直了腰桿。

范廷獻眉宇緊鎖，面色鐵青，眼中寒光凜冽。

一時間，他也意識到，今日若強行壓制，只怕反激眾怒，弄巧成拙。

他沉默片刻，終于沉聲道：

“柏辛，沈同芳此番是為張輔而來。”

“你女兒之事，本官自會查明，是非曲直，來日再議！”

聲音低沉，帶著難掩的惱怒，卻又不得不暫時退讓。

說罷，他猛地勒緊馬韁，青筋暴起，鬢角微動，渾身散發出一股壓抑不住的戾氣。

然而他話音未落，忽聽人群中，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

“那若是我來說呢？”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人緩緩摘下兜帽，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容。

白衣勝雪，眉目如畫——正是“花魁”文鳶！

沈同芳一見，失聲驚呼：

“文小姐！竟然未死！我就知，張才子必是被人誣陷！”

眾書生亦轟然附和，呼聲震天：

“放了張輔！放了張輔！放了張輔！”

群情激奮，如山呼海嘯般席卷而來。

范廷獻臉色青白交錯，厲聲喝道：

“閉嘴！”

他冷笑一聲，目光鄙夷地掃過文鳶：

“沒想到，你這賤人竟敢現身？”

“當年本官念你可憐，留你一命，如今竟反咬一口？”

他抬高聲音，環顧四周：

“告訴你們——張輔，傷我兒，挾持出獄，罪大惡極！”

“他已畏罪跳井而亡，尸首沉井，要尸體，自行去撈！”

范廷獻一聲怒喝，聲震四野。

一瞬間，城門口鴉雀無聲，仿佛連風聲都凝滯了。

文鳶眼圈赤紅，死死盯著范廷獻，厲聲質問：

“你撒謊！怎么可能！”

范廷獻冷笑，抬手一指：

“撒謊？我的捕快親眼所見！”

他身側，一名捕快踏前一步，抱拳高聲道：

“罪人張輔，已跳井自絕！”

四周人群聞言，神情愕然，臉色蒼白。

范廷獻趁勢催馬前行，厲聲喝道：

“都給我讓開！本官公務在身，誰敢阻攔，形同謀反！”

喝聲如雷，眾人心膽俱寒，紛紛后退，讓出一條大道。

范廷獻一擺手，高喝：

“府衙衙役，給我攔住這些刁民！白家的人，隨我出城！”

白山、白啟明帶著白家護衛緊隨其后，趾高氣揚，一路橫沖直撞，竟無人敢再攔阻。

文鳶眼睜睜看著范廷獻策馬而去，只覺天旋地轉，腿一軟，跌坐在地，淚如泉涌。

“不可能……不可能……”

沈同芳亦跪倒在塵土中，痛哭失聲：

“天妒英才啊！天妒英才啊！”

柏辛站在一旁，緊攥拳頭，臉色陰沉如水。

白山、白啟明從他身旁經過時，冷冷一哼，神情間滿是鄙夷。

柏辛眉頭緊鎖，嘆息一聲，卻終是沒有動作。

——

就在城門將要關上的剎那，一道身影再次攔住了范廷獻的去路。

是秦風。

范廷獻目光一寒，勒住馬韁，沉聲道：

“秦風？你也要攔本官？”

秦風笑了笑，走上前，拍了拍范廷獻馬臀，低聲道：

“下官不敢攔，只是想確認一件小事。”

范廷獻冷哼：

“是想確認張輔死了沒？”

秦風垂手一禮，微微一笑：

“不必了，我已經確認過了。”

說罷，他后退兩步，抱拳恭送：

“知府大人——走好。”

范廷獻一甩馬鞭，帶著白家人和護衛絕塵而去。

秦風站在城門口，靜靜目送。

良久，他收回目光，揮了揮手。

暗處，十數道身影無聲而出，錦衣衛佩刀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秦風語氣平靜，卻字字森寒：

“跟上，盯死他。”

他抬頭看著夜空，眼神冷峻。

心底默默念道：

——王連，你果然沒看錯人……